刘驸马被派出去以后,朝中开始了等待。
这回跟上次去请不一样,上回大家觉得白峰来不来都不太要紧,反正京都百姓的日子照旧过着,文武大臣们也都如旧过着自己的安稳日子。有时候想起灵州西南大片失陷的国土,想起五胜关据说还在苦苦坚守的兵士,大家似乎有些心疼和担忧,但毕竟那战事离自己是遥远的,所以,京都的千门万户,日子该咋过还是咋过,至于那派兵迎战、驱逐侵略者的大事,自有皇帝费心。小老百姓们犯不着为这个睡不着觉。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随着大朝会之后,东边东罕国联合周边六国即将入侵东凉的消息在京都内迅速流传,坊间说书先生首先换了最新书目,是前朝和周边小国缔结同福约定的往事,听书人居然骤增,好像那早就老掉牙的前朝旧事忽然就焕发出了新意。就连勾栏之间的卖艺女子也都换了曲目,扭着身段儿吊着嗓子呀呀唱的是前朝亡国之前一度风行的旧曲。
一种大难临头,人人惶惶不安的风气,悄然笼罩在东凉帝都上空。
京都翰林内,年事已高的老翰林正在整理一些陈旧的古册典籍。
一位新近进院的年轻翰林围绕在他周围,东瞧瞧西看看,觉得那里都透着新奇。
老翰林抱起一本比砖头还厚的硬皮书,翻开一看就看呆了,足足看了几个时辰,却还深深沉浸其中。
小翰林蹑着步子走近,悄悄偷看,发现大人手里抱的是一本《前宫旧事》,这是东凉国立国之初,先皇命令翰林院带人从先朝遗留宫人内侍等嘴里听取整理的宫廷旧事。
当时老翰林还只是刚刚考中进士的小年轻。
“大人,这本书真的这么好看?您都看好几个时辰了,外头太阳早就落山了。”小翰林等不住老翰林,只能开口催促。
老翰林缓缓合上书,眼神迷离,感叹:“虽然看似都是一些无聊之人口中流传的无稽之谈,其实细细研读,记载的却也是另一种世道人心啊。这些宦官内侍、白头宫女,尤其藏身在深宫大院内常年耳濡目染,他们见过的可是真正的大世面呐——”
小翰林试探着问:“大人,满朝都在担忧,说东凉国面临前所未有的大危机,您作为两朝元老,怎么看这件事?”
老翰林满头白发索然,他摇着脑袋,“这东罕国可不像摩罗等国那么好对付呐——前朝话本里就有征东罕的故事,说东罕国不断骚扰东边国境,烧杀抢掠,前朝沿海百姓实在不堪其苦,皇帝只得出兵征讨。前朝大兵在水上和东罕水兵展开了大战,战斗足足拖延了一年零三个月,大量前朝兵士死去,耗费不断,拖累得整个国家疲惫不堪。最后朝廷实在胜利无望,只能和东罕妥协让步,签订了同福合约,约定中土腹地和周边小国和平相处的,但必须以宗主国的身份照顾周边小国,尤其遇到自然灾害严重的时候,宗主国必须输送大量财物、牲畜和粮食进行救济。”
“同福约定?不就是前朝五世皇手中签订的?”小翰林记起来了,他曾经在写策论的时候遇到过这个题目。
老翰林点头:“正是同福约定。按照约定所规定,年份不错的时候,附属国也会向宗主国进献财物。”
“互相弥补长短,互相帮助,这不是很好吗?”小翰林两眼好奇,他不明白照这样说来,同福约定不是很好嘛,为什么现在街头巷尾人人都在以痛恨不已的口气谈论这条约定。
老翰林摇头,“这同福约定啊,看似公平,也维护了宗主国的颜面。但据说多年下来,这笔账合起来一算计,宗主国吃了大亏。那些附属小国几乎每年轮换着向宗主国哭穷索要救助,每次要去的数额又都十分巨大,而他们敬献的只是一些表面花哨其实不值多少钱的观赏物品,同时附带说一堆拍马屁的恭维话,就把宗主国吹捧得晕晕乎乎,却不知道如此只是苦了我们自己国内百姓。
自从本朝立国以来,先皇就把如何处理中外大小国家关系的问题放在重要位置考虑,首先取缔了救助,一时间闹得周边六国怨声载道怨气愤愤,但是前面被白帅的大军一个个打怕了,这些年只顾着在家养伤,这些年东凉国的百姓也就过了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
现在这些周边小国养足了元气,开始寻衅滋事,试图从东凉国这里获取在前朝就拥有的特殊照顾。”
“这些人,前面已经得到了那么多财物,这么就不满足呢?尤其那东罕国,居然乘着我们和摩罗战斗,竟然挑头联合出手,真是一个个白眼狼!”小翰林愤然。
老翰林把手中厚厚的大书放进小翰林手中,“好好读读吧,比你从小熟读的什么诗书礼乐诸子百家要鲜活生动有趣深刻得多,里头有市井之间的大生活和大智慧。也能让我们把世道人心看得更透彻。”
小翰林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么公然轻视诗书礼乐诸子百家,那可是读书人奉为天书一般的经典呐——他也是第一次发现这古板白发的老翰林原来是个深藏不露挺有意思的人,不由得有了肃然起敬的心情。
他舍不得走,心里憋着的话想跟老翰林交谈,就追问:“都说刘驸马此去清州府二请白峰老元帅,是陛下演给天下的一出戏,学生不明白,听不明白,也看不明白。”
老翰林一愣,看看小翰林清秀如水的面孔,清澈好看的眼神,知道这孩子心思纯真,问这话是真的有不明白的地方,便清清嗓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