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绚尘心念电转,很快明白了事情关键,一张美艳可爱的小脸上红霞未退,却已经换上一副正经神色,因而冷笑道:“我原是不知道什么出处的,不过是早年住在家里,听见院墙外面唱大鼓书的女孩这么唱的,随口就学来两句,连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只是能押对韵脚,就是了,谁教你胡想八想的?那《诗经》之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说皇上三令五申是臣子为君上献忠之言,可是又能禁得住几个多情种子胡思乱想?你要来问,那也只能去问那唱大鼓书的女孩子去了,究竟不是我原创。”
她这一说,竟然把王雨柔怼得无言可答,讪讪地想起身走路,可是看着林绚尘那潇湘馆中,什么恶暗王朝第三代帝王的砚台枕笔全部摆在桌案上,桌子却是第三王朝开国皇帝用过的青铜大案,上面还要铺上一张当今皇上御用同款的雪龙筋皮子大毡,甚至连那砚台里的墨,都是翰林院特供的黑沉香炭墨,比起同等斤两的大红海狸油漆都贵了。而睡着的床,那是宫中巧匠定做的绯红玄罗楠木雕纹大床,要是将木头上的纹饰换成凤凰,那妥妥的就是和当今凌华皇后同款的了,至于床上的锦被,枕头,窗台上的摆着的洗笔,门角上靠着的花锄,等等一应之物,全都是宫禁之物,那每一件玩物上刺目的敕造大印,流云铭文,无不刺痛着王雨柔的眼睛,整间卧房之中,唯一一件没有那大红印章的东西,居然是墙上正中挂着的一张古琴,那古琴看上去似乎比寻常古琴大上二三圈不止,琴弦竟然错开分成上下两层,每一根琴弦上都闪着红蓝双色光芒,看起来居然神兵不是神兵,灵宝不是灵宝,天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谷物,王雨柔不禁多看了几眼,却完全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来历,只觉那怪琴之上,一股股微弱的帝皇威压散逸出来,居然将满屋子的皇帝亲自用过的东西给硬生生震住,不敢以龙气冲煞了屋子的主人。
看到这里,王雨柔再也挪不动腰臀,想走的念头也熄了,这屋子的主人,只怕还不是像太太和本家父兄说得那般,只是一个前科状元的遗女,满屋子的违规逾制的东西,却还能将郡主的头衔带在脑袋上不掉下来,这背后的潜势哪里是她一个富家千金可以随意挑衅的?
这一下,王雨柔算是认清了形势,只怕本家姑妈说得那些,也不过半真半假,什么争得二世子大福晋的名分之类,只怕先得问问这位小姑奶奶心情如何呢!当即也就收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
“你当我是谁,我也是个淘气的。从小七八岁上也够个人缠的。我们家也算是个读书人家,祖父手里也极爱藏书。先时人口多,姊妹弟兄也在一处,都怕看正经书。弟兄们也有爱诗的,也有爱词的,诸如这些《西厢》《琵琶》以及《元人百种》,无所不有。他们是偷偷的背着我们看,我们却也偷偷的背着他们看。后来大人知道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才丢开了。所以咱们女孩儿家不认得字的倒好。男人们读书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读书的好,何况你我。就连作诗写字等事,原不是你我份内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份内之事。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只是如今并不听见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糟踏了,所以竟不如耕种买卖,倒没有什么大害处至于。至于你我,也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的看也罢了,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你那些花儿,听来的也罢,随处看的也罢,怎么的也罢,还是要小心些,不要再说出了,更不要再去想那是个什么意境,毕竟你我知道出处,不言不语,只做分内事情,倒也无事,关键还是那旁人外人,若是真有个听见的了,想起出处,只怕又要坏了事情,平白的没了名节,可就真的冤枉了!姐姐今日来,虽说审你,终究不过是想来知会妹妹一声,可千万别再如此呢。”她说得深情款款,倒也不像是想拿着什么把柄折腾人才是,林绚尘听了,也只能低声说了声“是”,就不再言语了。
王雨柔见她似听似不听,心下微微着急,想了想,最后露出广袖外面的粉拳猛然一捏,指节都发出一声“咔”,近的林绚尘忙抬起眼睛来,才看到她脸色绯红,表情居然有点狰狞了,显然下了极大的决心,灌了全身的勇气,才道:“妹妹你可知道,我们这些从各个本家跑来的,汇聚在一处,住进百花园,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说着,声音里居然有点哽咽了。
林绚尘挑了挑好看的眉毛,她没想到这个王雨柔其实也没有多少心机,不过,有没有心机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横竖不过姐妹一场,她和王雨柔之间,应该不会有什么立场上的冲突吧?
“姐姐可以说来听听,不过,小妹话说在前头,今天晚上的话,你知我知,第三个人,就没必要知道了吧?”
“妹妹好聪明。”王雨柔语气沉重地说:“我们这些姐妹,原来在各自家里,虽然穷苦凄凉一点,但好歹也算是千金小姐,不会像到这里就变成了此后别人的丫鬟……姑妈这次叫我们来,是让我们这些个姐妹各显手段,争夺一个位置。”她顿了顿,小心地看林绚尘的脸,却没发现她有什么不一样的表情,只能继续说道:
“就是那个二少奶奶的位置。”她这一说,果然看到林绚尘勃然变色。
有那么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