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道就算是上天给他的怜悯和温情,让他总在惨剧发生的时候伤重晕去?上一次似乎也是如此,在他义父死去的时候。那时候他武功低微,大概还没有左右他人的力量,可如今——拼得那般狠却也不过是让自己再受这样的重伤。伤势因魔音转恶,那么突然,从发现晕眩到倒下之间,他连话都来不及说出一句,甚至没留下太多痛觉,就已再一次被推到离死亡极近极近。
那边的惊呼惶惑,沈凤鸣已经顾不上了。整个视线之内,只有君黎不断流出的血。那血从他拼命捂拢的指缝间流出来,流满他的双手,也模糊他的双眼。
他不知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深吸口气冷静下来,可却也没有勇气在这种时候让君黎与夏家庄众人朝面,只能趁着众人的不备,独自先将失去知觉的君黎带离此地,以期疗治。“幸运”的是,自从去年在天都峰一会受了那样重伤以来,他就越发习惯在身上带足伤药了。
——如果对君黎来说,活着仍然是种“幸运”的话。
他依稀才有了那么一点儿明白,为何当初他会那么决然地与顾家脱离关系,却又那么决然地要上天都杀马斯。这事情与他沈凤鸣本来没有关系,他从未往心里去过,可现在,这道士已经是他不知不觉就交下的朋友,他那些曾被自己嗤之以鼻的所谓苦痛,在真正发生的时候,忽然就真实得残忍,真实得感同身受。他才忽然了解他那日说“你不是我,自然说来轻松”时是何等难过。
这一次,你又会将一切归咎于自己吗?——沈凤鸣不敢去想,有时,甚至宁愿他昏迷得久一点。更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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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君黎还是醒了,就在这天的入夜。
颈边总算传来迟到的剧痛,他没忍住吟哦了一声,就像昭告自己回到这人世。不过,举目却只有自己一个人,躺在一间废乱弃屋的干草堆里。那逐血剑和剑鞘也都被捡了回来,放在手边。
失血后晕晕的感觉真是一点都不陌生,以至于半分害怕紧张都没了。不用看也知道,已经上过了药,脖子转动起来有些僵硬。
料多半是沈凤鸣送自己来的,但他人呢?——大概是去看夏铮他们了。君黎是这样猜想,起了身来,果然见到尘灰满布的桌面被用手指写了那么几个字,言说去看看那边情形,不多时便回来,让他在此别动。那灰迹边缘都还干净,想来人走了也没多久。
可他既然醒来,又怎安心得了“别动”。那时候看见了夏铮等人都被从火中救出,从众人的反应来看,伤势定是有,可却也不至于送了命,现在大概又被迫在什么地方歇下了,暂不得前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剑握起,推开门往外走去。这县城那么小,能住的地方,也不过就那么一两个吧。
酒肆已是个空空的架子,仍然冒着呛人的青烟。整个清流小县都笼罩在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之中,就算是暗夜,还是清楚感觉得到。
当地人早都已将夏家庄这十几人视为瘟神,可在那般横竖威胁、拳脚相逼之后,一行人还是得以落下了脚。那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客栈,可所有人都已跑空,连掌柜伙计都不知所踪。
比起可能被烧死,还是暂时把客栈让给这帮凶神恶煞好了。
沈凤鸣来的时候,天色也已暗了,在客栈大堂看到了一语不发的众人——独缺夏铮夫妇。一人先看到了他,两步上前,吼道:“你跑哪去了!你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