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黎吸了口气,勉强道,“是个中下之卦,卦示人在东北或是西北,但恐怕……不易找到……”
“看来你也懂解卦。”对面那道士道,“不过……说‘中下’有些自欺,无妄卦算得上是个‘下下’之卦了,如是要寻人——恐要失望。倒未必是寻不着,就怕寻着了,可人却不免有些什么损伤……”
他咳了一声,不甚好意思说下去。君黎没有言语。若换作他是那个给人解卦之人,他大概也会有一样的想法,可如今他又怎敢告诉自己那“无妄”之灾真的已落在沈凤鸣身上?
他摇摇头,“我们于卦辞之释上,或是有些不同。”这话也非虚,因为往日里自己对于凶卦,确乎从来不会断得太死。无论是什么样的凶象,他都觉得有法可救——譬如当初秋葵定要前往禁城时的那一卦,虽然看来凶险至极,可到了今日回看,也未必能说一切都是“下下”。
他将卦签还了回去。可就算是“中下”,“无妄”仍然不是什么好事——就连凌厉也都听得出来。“我们再去码头那边问问看。”凌厉道,“如果还打听不到消息,便只好依卦象,往北面荒山去找了。”
两人很快到了码头附近。自此地码头上船,沿江去到下游,最远能去到沿海通州,胆大的也可横渡江去到对岸。江北虽然常有金人,仍是宋人居民为多,互相行商早已惯了,哪怕战火纷飞之时也未能全断,何况如今局势还算安稳。只见一有小船停靠,便有人围拢,显然对面亦有商人过来。
人多之地,靠近大道的便有两个乞儿匍身乞食。众人行色匆匆,多不会注意,不过凌厉、君黎惯走江湖,自不会错过丝毫细节,一眼已将两人扫过。君黎脚步忽然停了停——这乞儿手上拿着个石子,兀自在地上画些什么。他远远而视——那画的东西似乎有些面熟,他一时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凌厉也皱了皱眉,“这图案有点奇怪。”
“对——对了!”君黎一时激动,竟差一点说不出话,“黑竹会的暗记!”
先前跟随夏铮南下的途中,沈凤鸣曾说给他听过黑竹会一些常用暗记。南下一路,黑竹会“双玉”带领的诸人另有专门联络之法,所学也便未曾派上过用场,今日在此地却竟见了。这些暗记之法想必也是近几年才用起,凌厉离开得早,虽然看得出有些蹊跷,却也不知正是黑竹会的记号。
眼见这乞丐却不似身负武功之人,君黎上前,往他碗里丢两枚铜钱,道:“这是有人叫你画的吗?”
乞儿道:“你识得啊?有人给了我钱,叫我有空便画着。”
“是谁?长什么样子的?”君黎追问道。
“就一个少年人,长相记不得了,小的很,不到二十岁。”乞儿道。
“不到二十岁,那……不是他了。”君黎不无失望,看了凌厉一眼。
凌厉道,“那人什么时候来的?”
乞儿道:“就早上,过不了两个时辰。”
君黎正面看了看,起身向凌厉道:“这记号应该是给后来者提示方向,是指的东面。想来是黑竹会的人留给伙伴的消息。”他心想凤鸣曾与我另有约定过特别的记号,如是他留下的痕迹,必不会用这并无把握我是否还记得的办法。可既然事关黑竹,也不是与他完全没关系。便又道:“那一卦说他向东北或是西北去了,此处指着东——不算彻底相悖,我们追去看看可好?”
凌厉点头。“我也是此意。既然人走了没多久,也许很快便能追上。”
既决定要追去,两人再不停留,便往东赶去。果然在镇子东口又见了一处刻记,也同样是记的向东。
出了镇子,行不久又是山道。两人疾奔一阵,沿路岔口,有心以黑竹会暗记寻找,总在隐秘之处寻得到方向指示。可过午不久,天色竟是变了,墨云只一忽儿便爬满了林间光亮的空隙,将整个前路都掩成了一片漆黑。
眼见得是暴雨将至,两人不得已,往路过一处简易茶棚稍作休息。棚中人并不多,烛火也还没来得及点起,黑沉沉之中君黎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似尽了去年在这同样的时节,遇见秋葵的那个地方。
他却也没有时间多加感慨了。他已经看见角落里坐着一个粗衣少年,手足神气间也多少有些习武之人的样子。算算脚程,如果那个留下暗记的黑竹会少年不是奔行赶路,差不多也该要追上了。他与凌厉对视一眼,已是会意。凌厉觅座坐下,君黎便径往那少年处走去。
少年似乎比他还要满腹心事,君黎走近时,他竟是未觉,面前茶盏的水仍是满的,他也无心去喝,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长吁短叹。
“这位小兄弟。”君黎开口,那少年一惊抬头。君黎早将沈凤鸣的那枚玉扣摸在手心,便待见机相示,谁料那少年一下便站了起来,先道:“你是君……君黎道长?”
君黎有些意外。“你认得我?”
“我在洞庭的三支之会上见过道长!”那少年见果是他,像是极为激动,眼圈竟都红了,“道长……道长是沈大哥的朋友吧?”
君黎已觉出些端倪来,便不讳言,“是,我是在找凤鸣,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少年便止不住流下泪来,“道长……道长若早些来就好了,沈大哥他……他中了剧毒,怕是……凶多吉少了……!”
君黎心中一寒,“他在何处?你先带我去见他。”
“他……他不在这里,是我几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