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副甲长王二不行了,他说,他想在死前见见大人。”
横行队队长安和尚的声音很低,粗犷的脸上,显露出难得见到的凄楚之色。
“哦,速带本官去见他。”
正在指挥军兵用石灰硝制鞑子头颅的李啸,急急回道,转头跟着安和尚向陈麻子医馆大步行去。
“王二此战,先是被鞑骑撞翻在地,险些被马踏死,幸得他机灵躲开,随后便连杀了两名马甲骑兵,最后却不慎被一名白甲捅中了胸口,唉,都是命数啊。。。。。。”安和尚边走,边连声叹息。
李啸浓眉紧锁,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脚下步伐,愈是加快。
进入医馆,李啸见到,陈医师带着几名伙计,急急给伤兵们正骨,清创,上药,打夹板,上绷带,随后,祖婉儿与一众妇人组成的护士队,将这些初步处置好的伤兵,按轻伤与重伤两类,摆放在不同区域的病床上,同时负责煎药,洗绷带,煮药剪,配药品之类辅护工作。
祖婉儿一眼便见得李啸等人进来,不过忙碌得脚不沾地的她,没空与李啸闲聊,只是远远地向李啸点点头,便自顾自的忙去了。
“大人,在这边。”
安和尚指着角落一处病床,李啸看到,胸口裹着厚实绷带的王二,口里不停地咳嗽着,副队长武壮与另外几名横行队员,正守在他的病床边,一边小声地说些宽慰的话。
“李大人。。。。。。”
躺在床上的横行队二甲副甲长王二,瞥见李啸正大步向自已走来,极其虚弱的他,费力地举起右手,向李啸摇了一摇。
“王二,别动,本官来了。你别瞎想,会很快好的。”
李啸大步上前,双手握着王二半举起的右手,关切地回道。
旁边的武壮等人,见到千户官李啸过来,都急忙退开几步。
王二却边咳嗽边摇了摇头。
“大人,在下知道,这次是真的熬不过去了。当兵吃粮,死在战场自是平常。只不过有件事,俺,俺一定要问下大人。”王二费力说完,脸上露出期待之色。
“你说吧。”
“李大人,你是监抚司司长,俺就想问你,俺这样以前当过流贼的人,真的能上天庭么?”王二连声咳嗽地问道。
“当然能,知错能改便是好汉。如果连你这样奋勇杀鞑的勇士都不能上天庭,那还有何人有资格上天庭。”李啸的话语柔和而坚定。
“大人,说实话,俺,俺并不想上天庭,俺只想死后,能和俺爹娘,俺大哥,俺妹妹们生活在一起,有地种,有衣穿,有饭吃,一家人平静安稳过日子,就知足了。”王二脸上挤出苦笑,猛地一咳,却喷了一大口血来。
“王二,你放心,你这份心思,天庭都知道,天帝一定会满足你的。“李啸眼眶湿润,他小心地用湿毛巾,帮他把嘴边的血擦净。
“大人,俺,俺见大人,就是有一个请求,想对大人说。”王二喘着粗气,急促说道。
“你说,本官都听着。”
“大人,俺死后,抚恤金就不要了,俺在世上,再无亲人,就把给俺的抚恤银两,让军中的兄弟们吃好点,让他们为俺多杀几个鞑子报仇。俺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把俺埋葬时,把俺的坟头朝向西边,俺生不能侍奉父母,死了的鬼魂,也要回山西老家,也要与他们在一起。”王二说完这一大段话,愈发断续无力,眼眶却却有两行浑浊的眼泪,缓缓流出。
“本官答应你,一定会做到。你就放心吧。”
李啸声音哽咽,他抚摸着王二尖凸的前额,发现王二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眼睛却渐渐地失去了光泽,被自已握着的右手,再无任何力度。
李啸眼中,泪光闪烁,他强忍着没有流出来。
天庭,遥远而圣洁的天庭,真的存在么?
只是充满永恒安乐的天庭若不存在,何以抚慰这些忠勇的灵魂,何以慰藉在乱世中挣扎求活的人们!
这些在疆场上为国战死的士兵,这些在乱世中悲惨死去的百姓,有如轻烟随风而逝,无人记挂,无人知晓,他们的最终宿命,也许只是历史学家笔下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冥冥历史中,似乎总有一股明,欲将其压制而后快。元灭宋,清灭明,这些残酷黑暗的野蛮力量,总在中华将要产生变革之际,便硬生生地将华夏文明打断,让中华文明一次次开倒车,这些渴望和平安稳,有地种有饭吃便知足的百姓,颠沛流离,悲惨而死。尤其是阴毒的满清对华夏文明的篡改,对汉人思想的钳锢,对上国衣冠服饰的毁弃,让自古便领先世界的中华,终成了国际社会上的丑角。其种种卑鄙罪恶的思想与手段,流毒至今,令人扼腕。
李啸感觉自已胸口,似乎堵着一块大石一般,让他憋得紧,压抑得慌,想要放声呐喊,想要怒吼苍天,却又发现,自已什么都说不出口。
“现在天气炎热,要把这些战死的兄弟尽快火化,装入骨灰盒,待我军返回后,带回山东厚葬。”
从医馆出来的李啸,已恢复了一脸平静的常态,他对监抚司副司长管毅叮嘱道。
“大人放心,学生一定办好差事。”管毅郑重回道。
加上伤重而死的军兵,这次战斗总共有40名战兵死亡,这40名战兵的尸体,在堡外统一火化。
李啸带着全堡人员,参与了这些忠勇的战兵的火化仪式,他亲致悼词,洒酒祭奠。李啸的这些举动,让全体军民十分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