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在黑暗中无限坠落下去,仿佛怎么都到不了头似的。
何湛霍然睁开眼,猛地从床上坐起,突如其来的光跌入眼底,让他不禁以手遮住阳光,努力适应这个光度。一个黑影将光挡住,何湛抬头才知是宁祈。宁祈长得很妖孽,可整日里总爱皱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面上挂着冷霜,加上那骨子里透出来的皇家气度,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何湛失笑一声,嘴中的苦药味全都泛出来,让他的容色显得十分凄怆,可嘴上却还是不饶人的:“怎么,看见我没死,心里不高兴啦?”
道房内摆设简单,长案上的铜制莲花香炉中飘出渺渺青烟,是檀香的味道。何湛抬手时还有些痛,其余已无大碍,窗外天朗气清,瞧得何湛整个人都舒爽很多。
宁晋说:“你没死就好,不然还得让本王替你收尸。”
“你会替我收尸?若我死了,你没把我扔去喂狗,那也是赶上王爷您心情好。”何湛反唇道。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此番话说出来显得尤为尖酸,宁祈听后眉头皱得更深,沉声说:“上次本王将你送回府,保全了你们忠国公府的颜面,此次你救本王一命,你我之间算是两清了。”
何湛装模作样地鼓小掌,说:“王爷的命竟与我忠国公府的脸面同等重要,王爷这般纡尊降贵,真让裴之受宠若惊。”
“你!”宁祈咬牙切齿,恨不得撕了何湛这张嘴,“少拿此事要挟本王!就算没有你,本王也能将那些人杀得片甲不留。倒是没想到何三公子深藏不露,从前本王当真小瞧了你。”
何湛从床上下来,找着自个儿的小袍子套上。他瞟了一眼宁祈的肩膀,邪邪一笑:“是啊是啊,凤鸣王那是何等的厉害!身中十几刀还能来找我不痛快,裴之那点本事怎敢在王爷面前卖弄?”
何湛的嘴比他出刀的角度都要刁钻,宁祈黑着脸冷哼道:“你还有力气斗嘴,看来这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本王还有公务在身,没工夫跟你纠缠!告辞!”
宁祈说着就要走,何湛喊道:“宁晋呢?”
宁祈答道:“死了。”
何湛忽地脸色一变,往窗外看了看,果然不见宁晋,说:“你再说一遍?!”
宁祈见他生气,心中反而愉悦,略略低头看着何湛,说:“宁晋为了救你,以己身为诱饵,将虎威寨的人引开了。”何湛闪身过来抓住宁祈的领口,眼中布满血丝,吼道:“你让他去的?!宁晋呢!他现在在哪儿!”
何湛发了狠,目眦欲裂的样子尤为狰狞。宁祈没想到何湛的反应会这么大,不再作弄他:“宁晋守了你一天一夜,刚刚睡下。”
何湛陡然松手,惊于自己没能沉住气,缓了一口气才答:“你...你别骗我。”
宁祈说:“对宁左宁右,你都没那么上心...不过那个孩子,值得你如此待之。”宁祈不喜欢何湛,皆因此人总能隐着情绪,别人对他好坏与否,他都能笑对,像是永远都没有脾气似的。虚伪,宁祈觉得何湛比谁都要虚伪。可他却因宁晋轻易动怒,那孩子真对他这么重要吗?
他莫名地烦躁,看何湛更是两看相厌,随即转身离开。
忽地,何湛猛然想到什么,来不及系袍子就追了出去:“哎,凤鸣王啊!你是不是要去清剿虎威寨的窝了?”
宁祈皱眉,眸色浮上危险的警惕:“你怎么知道?”
“猜的。此番你定要小心,虎威寨的大当家胡步刀诡计多端,不易强攻,你身边儿那么多智囊,定要三思后行,别拿你将兵的命不当命,小心得不偿失。”
何湛也不是多想帮宁祈,只是何湛此番在清风山见到宁祈,明白了一些以前不太清楚的事。
前世剿灭虎威寨的是一个芝麻小官,名作秦方,原是从安阳县调到朝中的,来了之后担个闲职,平日里拿拿俸禄勉强过活,没甚高地位。
虎威寨一干匪徒之前在安阳为非作歹欺行霸市,也不知着了谁的道,老窝被端了个干净,逃出来的十几人才流窜到京城附近,由于胡步刀这个人狡猾多端,朝廷剿杀几次都扑了个空,死伤惨重。皇上被这几只苍蝇扰得焦头烂额,这还没想到对策,秦方借兵剿杀虎威寨十大头领的消息就传遍京城。皇上当即召秦方入殿,下旨要擢升他,皇上还没想到要升秦方做个什么官,大理寺卿当即就启奏道“前大理寺少卿告老还乡,如今少卿一职悬空,迟迟未决”。皇上一听可高兴,当即就封秦方为大理寺少卿,官居四品。
大理寺卿宋安正曾是宁祈的西席先生,加上如今剿杀虎威寨的人并非秦方,而是宁祈,可见秦方入大理寺少卿一职乃宁祈一手策划。然,前世秦方屡次升迁不得,皆是由于此次剿杀虎威寨时折损兵将太多,一直被言官拿来诟病,到何湛死,秦方也还只是个少卿。
他不是想帮宁祈,而是想帮秦方。前世在他最煎熬的那段时间,能给他斟一杯酒的人只有秦方了。
宁祈用极为奇怪地眼神打量何湛,许久才问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湛知道自己再多说下去,肯定是要引宁祈怀疑的,故打着哈哈搪塞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爱打听这些,图个乐子。”他伸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自言自语道:“哎呀,这好久没下床活动,这把老骨头酸得很。”
宁祈:“...”他就知道何湛没有个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