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晖西斜,阳翟城东五六里外的一处民宅之中,一个神情洒然、眼睛明亮的年轻文士在靠在那里看着一纸书,口中啧啧称道。
他便是上午堪堪躲过张辽寻找的郭嘉,溜之大吉后边跑到了娘家,手中看的自然是张辽留下的书信。
一个容貌清秀的妙龄妇人端着一碗温酒进来,放在案台上,正是郭嘉的妻子宁氏。宁氏看到郭嘉的神情,忍不住笑道:“郎君,莫非是哪位好友寄来的书信,看的这般兴致?”
郭嘉将书信放在案台上,忙迫不及待的取过酒壶,自斟一杯,细细而品,看宁氏嗔怪的神情,不由讪讪一笑,忙转移话题,接着宁氏的询问呵呵道:“你没发现这书法不错麽,很是难得。”
宁氏抿嘴一笑:“妾身可以看麽?”
“有何不可?”郭嘉将书信给了宁氏。若是寻常名士,自然不会将这些给妻子看,但郭嘉向来性情率真,并不在乎这些,夫妇之间平日里常谈些见解,颇是和洽。
宁氏家境比郭嘉还要好些,虽是女子,却颇通文墨,她接过后,只看一眼,便忍不住惊异的道:“咦?真是好字!嗯……是来招揽郎君的,很是有眼光呢……咯咯……”
宁氏放下书信,忍不住轻笑起来:“郎君,妾身失礼了……这人好生有趣,未见君面而神交久矣,念哉奉孝,思哉奉孝,想死吾也……妾身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的书信,这人的性情倒与郎君颇是相似呢,不过他身份应该不低吧,很有志向和远见呢,与郎君倒是所见略同。”
郭嘉指了指后面的落款:“没看到这个名字麽?张辽,张文远。”
“张辽?”宁氏方才为了避嫌,并未看后面的落款,此时听郭嘉一说,不由面色微变,惊呼道:“莫非是弑帝的恶贼?”
“此流言也,不足为信。”郭嘉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道:“董卓要杀弘农王,使弘农王郎中令李儒与侍中董璜皆可,何用远调张文远。”
宁氏闻言,螓首轻点:“郎君所言甚是,此人言风谐趣,心存大志,当不会做出如此大恶之事。”
郭嘉点点头:“张文远此人不可小觑,袁本初兵败后,我曾了解过此人生平,他本为丁原麾下,出身不高但年方二十便独自领兵,董卓入京前外出募兵,回来后董卓已然掌控大局,无奈依附,此时于董卓而言不值一提,居然得到重用,可见他手段不凡,而后更在河内以少击多,大败王公节、袁本初两万兵马,令关东诸侯群雄无首,大受挫折。”
宁氏低呼道:“如此看来,他用兵很是厉害。”
“岂止如此,”郭嘉面色难得的凝重起来:“我从陈国归来时刚得到消息,就在这几日间,张文远与驻守成皋的徐荣配合,率精锐夜袭酸枣,击溃了驻扎在酸枣的关东七万大军,而后马不停蹄,当夜便率大约四五千士卒南下,一举攻占长社、密县与阳翟,孔公绪万数兵马全部被俘,如今半数颍川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啊?宁氏不由惊呼:“阳翟被攻陷了?为何……大家竟没有察觉?”
郭嘉赞道:“人皆言并州兵与羌胡兵军纪最差,惯于劫掠,但此人麾下将士的军纪却极为严明,未曾扰乱郡县百姓分毫,在董卓麾下算是独具一格了,看来他书中所言安抚百姓也并非一句虚话,确有大志在胸,所图甚远。”
说罢,又不禁拿过那封书信,赞道:“张文远出身微寒,却擅长用兵,审时度势,精于奇袭,势如雷霆,又有远见大识,亦奇人也。”
看到郭嘉对张辽颇是赞许的样子,宁氏道:“郎君是要应他的招揽了?”
不想郭嘉却摇头道:“智者审于量主,故百举百全而功名可立也,张文远有思才揽才之心,但毕竟年方弱冠,却不知他是否知用人之机?譬如董卓,亦擅长用兵,又平复党人,招揽名士,然则如何?徒好爱才之名而不知用人之机,所任郡守刺史甫到任便招兵买马,反向讨之,乃至如今乱势,此足以为戒。”
宁氏点点头:“郎君所言甚是,而今世道太乱,是非难明,一切还要小心。”
郭嘉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眼睛更加明亮,悠哉道:“不急不急,眼下诸侯并起之势已成,而张文远尚在董卓麾下,前途难料,且先躲避着罢,否则上了这条贼船便难下了,吾闻袁本初天下豪杰,待时局稍定,先去冀州走一趟,再作计较。”
宁氏却有些担忧道:“如今阳翟被张文远攻占,他要寻郎君,郎君怕是躲不过。”
郭嘉嘿声道:“张文远在阳翟呆不过明日,否则便会四面交困,插翅难飞。”
宁氏道:“就怕他暗中留下人,一旦发现郎君,便会动手抢人。”
“以张文远的行事作风来看,他还真不是个按规矩来的主。”郭嘉颇有些郁闷的道:“所以我来寻你,张文远一两日要走,多半还要寻找,城南、城外两处家宅都不能住了,外舅这里也不稳当,今日公则为导从,郭家也不可去,我二人须要另寻住处,隐居一年半载。”
“又要隐居麽?”宁氏白了他一眼:“家中可没多少资财了。”郭嘉的家境不算好,但也足以自给,只是郭嘉好酒,又常求学访友,花费不少,加上如今城南故居和城外茅庐都不能住了,要另寻他处,就有些拮据了。
郭嘉将酒一饮而尽,道:“无妨,我与唐子正颇有交情,听闻他已从丹阳回来,着他暂寻个地方,借住一阵便是。”
“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