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却不以为然,好整以暇给自己茶杯续上茶水,道:“殿下不必忧心,今次老臣自江南调拨而来的船只,皆是江南船厂建造的新式河船,不同于以往的平底河船,而是采用尖底,吃水更深,船身更稳,即便河道上有少许浮冰亦能碾碎前行。至于辽东,固然天气苦寒,但是一场雪是不可能封住山、封住路的,更何况辽东各军皆知军备之重要,即便路况稍有不堪,也必然破除万难将军械运送至各军之中。”
顿了一顿,未等李治长出口气,却又说道:“殿下更应该忧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昨日傍晚,太子殿下入宫觐见陛下,意欲将东宫六率之指挥权收归东宫所有。”
李治大吃一惊,差点将杯子里的茶水洒出来,色变道:“太子怎敢如此?”
印象当中,太子哥哥对父皇又敬又畏,做错事的时候只能低着头任凭父皇训斥,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而东宫六率虽然名义上归太子掌握,可是自从太子册封以来,其指挥权便一直握在父皇手中,这其中未免没有提防之意。
自古以来,皇帝的继承人是太子,可皇帝往往最为忌惮、提防的正是太子……
在父皇明确未将东宫六率的指挥权交付给太子的情况下,他怎么就敢张口向父皇讨要?
这明显不符合他心目当中太子的性情风格,着实太过令人意外。
长孙无忌面色有些凝重,缓缓说道:“现在非是太子敢不敢的问题,而是陛下已经答允了。”
“……”
李治说不出话来,面色很是难看。
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东宫六率的指挥权,就不能算作一个完整的太子,起码意味着皇帝还未下定决心将帝国的权力逐渐移交给太子,所以捏着东宫的武装力量,使得太子有所顾忌。
而一般情况下,只要整个东宫的武力都在太子手中,就表示太子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帝国接班人,有着属于自己的力量,甚至于可在某种情况下发动大逆不道之事……
父皇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边支持我争储,给予全力的扶持,一边又开始巩固太子的地位……
原本风向全部吹向自己,朝野上下的舆论也对自己更为有利,不少朝臣见风使舵都已经向自己这边靠拢,却在毫无征兆之下,形势陡然逆转。
长孙无忌也满面忧色,轻叹一声,道:“如今太子得到了东宫六率的指挥权,下一步必然是在房俊的协助之下进行人事变动,如今东宫六率的将领,将会被撤换一空,换上他们的亲信心腹,使得这些率府忠心耿耿,如臂使指。”
李治抿着嘴,面色铁青,咬着牙道:“房俊,又是房俊!本王就想不明白了,似他这等权臣,又是帝婿,无论谁做了皇帝都必须加以重用,又何必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在争储的斗争当中站队?更何况,为何在他看来本王就不如太子哥哥?简直岂有此理!”
从小时候起,房俊似乎就与自己不大亲近,他将兕子宠上天,甚至可以跟齐王、蜀王、蒋王那些个父皇口中的“混账”“qín_shòu”“败类”打成一片,却唯独与自己有所隔膜。
他为什么就这么看不起自己?
他凭什么就敢看不起自己!
晋王殿下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蔑,自尊有些受伤。
长孙无忌呷着茶水,默然无语。
事实上他对房俊更是怨念深重。
他承认房俊这厮的确才华横溢、出类拔萃,可总是吹嘘其宰辅之才却有些过了,论起阴谋算计、策划绸缪,更是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可偏偏这些年每一次怼上,这厮都能让自己的所有算计无处施展,狼狈不堪。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当真有“一物克一物”这回事,而房俊便是上苍降下的对头?
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房俊总能够凭借一些稀奇古怪令人瞠目结舌的手段造成声势,最初的玻璃不仅帮助房家敛取了巨量财富,使之一跃成为天下一等一的门阀,更将其技术献于陛下,得到了陛下的信任与宠爱。
再之后这厮改良了冶铁技术,使得冶铁成本大大下降的同时,品质更是极大程度的提升,差一点将长孙家赖以为根基的铁厂彻底击垮,几乎垄断了朝廷的钢铁消耗。
而火药技术的问世,则彻底奠定了房俊的根基。
这一件一件实打实的功绩,远非阴谋诡计便可以打击化解,尤其是如今大唐军队已经开始装备新式火器,如论火枪还是火炮,都使得唐军的战斗力大大增强,更加令房俊在军中的地位与日俱增,隐隐间又一位军方大佬。
如此坚实之根基,谁能轻易撼动?
这厮也不知从何处学得这些个奇淫技巧的东西,每一样都足以给天下带来巨大的变革……v首发
最令长孙无忌如鲠在喉的,还是参加魏徵葬礼之时房俊当着自己的面说过的那一句话。
“你在这里别动,某去买几个橘子”……
关中哪里来的橘子?
无缘无故的,你凭什么去给我买橘子?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简直就是横插在长孙无忌心头的一跟刺,明知不是什么好话,却偏偏百思不得其解,太难受了……
……
甥舅两个沉默一阵,长孙无忌回过神来,看着长吁短叹一脸愁容的李治,不由笑道:“殿下何必如此?”
李治发愁道:“如今形势逆转,尚不知父皇是否又改了主意,如何能不发愁?”
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