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酒的牛书贵烂泥一样倒在炕上,胖老婆从茶叶瓶里掂了掂倒出茶叶给牛书贵沏上茶,过去喝醉的时候见了老婆的浓茶,他会咕咚咕咚的一仰脖喝个痛快。而这次却不然,茶杯都碰到了他的嘴唇,他却浑然不知。胖老婆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呼唤着牛书贵的名字,依然闭着眼睛的牛书贵终于慢慢地吸允茶水了,胖老婆的目光凝聚在牛书贵微微开启的唇缝间。眼前这个男人是她们全家的宝贵财富,他所受到的丝毫伤害都与她柔弱的内心紧紧相连。
当胖老婆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喝下一杯子浓茶,心中立刻宽慰了好多。她手里端着杯子,站起身来的一瞬,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陡然立在自己的视线里。她浑身战栗着吃了一惊,当看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村支书牛长江时,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可这么晚了,牛长江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当她看到随后进屋的一帮男女时,她短暂的平静就被牛长江坚硬的口气打破了。
“牛书贵!公社计生干部接到群众举报,你家违反了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现在你们就要和公社的干部,一起去做个检查。”牛:“好个牛书贵,你活得倒悠闲自在,每天还整个小酒喝的这个晕,快点儿起来,到公社去!”
等牛书贵抬起头来的时候,屋子昏暗的灯光下已经站了六七个人,他们除了村支书牛长江以外,都是公社的计生干部。暗淡的豆粒般煤油灯光下,牛书贵看不清他们各自的脸,他们的面孔在他的视线里游离不定,晃动着,模糊不清。不知谁家的狗近乎疯狂的吠咬声,把这个难以成眠的牛家庄的宁静撕得粉碎。
这样的场景突如其来,让站立在一旁的胖老婆不知所措。她确实在生下三女儿后又怀上了,她无论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举报。这个举报人究竟是谁,眼下,她已经顾不上去想那些。这些日子,她确实听说邻村有个孕妇是在一个夜晚被拉上车,做了引产的,没想到这样的传言,转眼就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
想到这里,胖老婆方才恍然大悟,这些人其实不是冲着牛书贵来的,最终还是得把自己带走,像邻村那个孕妇一样,把这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小生命打掉。这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呀。为了给牛家传递香火,胖老婆哪怕是豁出性命也不会放弃肚子里的孩子,因为他(她)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旦是儿子的话,毁掉的就是牛书贵一生的梦想,他会疯掉的。
胖老婆急转身,她往屋外冲去的一刹那,差点被门口的一个戴眼镜的女青年拦住:
“别,你去哪里?”
“我去把狗拴好,可别咬着你们呀。”胖老婆急中生智。
别看胖老婆已四个月身孕,此刻她却疾步如飞。她的两脚在丰硕而又沉重的身体下面倒动着,越加显得那么轻盈弱小而微不足道。她家根本没有狗,日子本来过的就紧巴巴的,三个女儿连温饱都成问题,哪有剩余的粮食喂那些可有可无的动物。不过,这个借口给她换来了一个脱逃的机会。
她闪身跨入大门南侧狭窄的过道,她孰知那里有平时攀上屋顶的竹梯。但多少年来,即使在平整的屋顶上晾晒玉米谷物,上面的活计全由牛书贵一个人打理,下面的事情由她,或者女儿们蝴蝶般的走来跑去。可这次却大不同,已经来不及产生任何顾虑,她毫不犹豫的到达屋顶的时候,呼吸亦变得紧促,整个身体像石碾一样横滚在屋顶,一动不动。
不过瞬间她又猛的抬起头,似乎忘记了或者想起了什么。她挣扎着移动肩膀,把一只手臂抽出来,两只手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握住了竹梯的顶端,一点一点直到把它顺利地拉上了房顶,她面朝夜空,总算松了一口气。
夜空中开始有手电筒的亮光晃动起来,胖老婆顶住呼吸,偶尔有蛐蛐的叫声在这沉寂的夜里,制造者唯一的分贝。
深秋的下半夜,屋顶上空弥漫着厚重的雾气,天上的星星在茫茫的雾霾背后躲藏着,像胖老婆一样也显得疲惫不堪。她开始侧耳细听北屋的动静,只有牛长江那从鸭脖里挤出来的声音,时隐时现,让她听着扎耳。
“牛书贵,你老婆跑了初一,跑不了十五。限期三天,想通了主动到公社大院计生办公室做检查,敢对抗国家政策,就处理你!”半醒半睡的牛书贵心里骂着牛长江,浓烈的酒气充盈了整个屋子,他的头依然稳稳的扎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说完这话的牛长江,目光环视着公社干部,胖老婆看见他们开始一个个从屋里走出来,走到院子的时候,不知谁还被一个脚下的玉米棒滑了一跤,哎吆一声,屋顶上的胖老婆忙捂住嘴,险些笑出声来。
待一切归于平静之后,胖老婆小心翼翼的从竹梯上下来,她首先在大门内侧落了锁。距离天亮也没有几个钟头了,她上炕合身倒下的时候,顺手拉过被子给熟睡的牛书贵盖好。这时她看到牛书贵睁开了眼睛,往她的脸前凑了凑,用一种赞许的目光,笑道:
“刚才你到底藏到哪儿去啦?”
胖老婆用右手指往天上一指,有些得意的差点笑出声来。接着说道:
“这次,看来牛长江是和咱过不去了。”
“他牛长江算个啥,他要再敢私闯民宅,你就赶他出去!”牛书贵说。
“你怎么不赶呀?得罪人的事叫我干。”胖老婆没精打采的说。
“那有啥法呀,我不是男人?给他留个面儿呗。姓牛的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