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刻离开现场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呢?牛兰旺和牛爱莉自然都认识他,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怎么会是他呢?
一个牛家庄唯一一个外来的人口,没有户口本,没有身份证,又没有名字,没有一个像样的固定场所作为自己家的“脏男人”。
为答谢暴雨中营救他们的那个男人。牛兰旺和牛爱莉专门跑到镇上的供销社大商店里买来了两包蛋糕,两个罐头和两瓶橘子汁,皮包塞得满满当当。
至于他们要找的那个男人到底叫什么名字。牛家庄上老老少少没有一个人过问过他终究叫什么,从哪里来,有的人看他脏兮兮的,每日里抱着膀子,冬天打着赤脚,穿一双断了帮的鞋拖。有人顺口叫过他老藏,乍听起来似乎他姓臧,其实不然,这名字缘起于他身上脏,“老脏。”,但既然一个人单身流浪在这牛家庄,总得有个称呼,“就叫他老臧吧”枯心柳树下的人们谈论这个人叫什么的时候,就给了他这样一个不错的称谓。
老藏没有固定的家。但牛兰旺和牛爱莉知道他经常去的地方在哪里,晚上他时常宿营在什么地方。那就是牛家庄的大礼堂。其实老藏在牛家庄被发现时最初的地方可不是大礼堂,是牛书贵家屋后的那个柴草垛。
那是三年前春天的一个正午傍晚,胖老婆到屋后的柴草垛抱柴火做饭,她照例弯下腰,在黑蒙蒙的光线下,她触到一个软塌塌的东西,顿时,吓得她啊啊叫着掉了魂似的跑出去老远,她像打此路过的牛兰奎说:
“奎子!哎呀,可吓死我了,你快看看,那里面有个啥?”
奎子是牛长江的儿子牛兰奎。他上前扒开柴火,拉出一个脏兮兮的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来。他脸上脏垢的原因,夜色中透过两只眼睛,还可以判断出这个男人大致的轮廓。他穿一件军绿色上衣,袖子上闪着黝黑的亮光,下身一条蓝布宽松裤,裆内的裤线开裂着,多久不洗的脚裸下晃动着一双开了胶的运动布鞋。这样的人,这样的情景,在这样的地方出现,人们还能说什么呢?留下几句叹息,牛兰奎和胖老婆就各自回家了。第二天的傍晚,胖老婆去屋后抱柴火时,小心翼翼地靠近,等她弯下腰时,他又看到了那个男人。胖老婆心里一紧,没有了第一次看到他的惊讶和恐怖。一个星期过去了,胖老婆每次傍晚都能在柴草垛里看到这个男人。这一天的夜晚天上阴云密布,等她睡了一觉睁看眼时已经是后半夜,大风吹的树梢响,窗户的玻璃上噼噼啪啪的敲打着雨滴。
“春雨贵如油啊。”牛群在被窝里说道。
“那个流浪汉,不知咋样了?”胖媳妇转过脸来。
“可是呢,这么大风还不走?”牛群说。
“雨这么下,他往哪走?”胖媳妇猜想着说。
“可是呢,下着雨。”牛群接着说:“住驴棚吧。”
“也行,总比淋雨强。”胖老婆应道。
牛群拉开灯,穿好衣服,又披了一件破雨衣,打开门往屋后走去。
那天晚上,当牛书贵看到那个男人真的瑟缩在细雨中,他心里好不是滋味。他把那个男人领进院里的时候,牛书贵看到胖老婆把西厢房的空床上铺上了被褥。第二天一早,胖老婆放置在那个男人身边的干粮和被褥,一动没动,他又回了柴草垛。牛长江听说村里来了这么一个男人,给治保主任说:
“村里的礼堂空着,就让那个男人住着吧。”
就这样,那个男人从此住进了大礼堂。他占用了大礼堂的一角,那些破破烂烂的东西,也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大礼堂可是牛家庄历史上的政治活动中心。在里面斗过地主,办过食堂,红卫兵开过批斗会,造反派贴过大字报,排演过沙家浜红灯记,给知青当过宿舍,还给毛主席设过灵堂,开过忆苦思甜大会,学过大寨陈永贵。牛家庄的大礼堂俨然一块历史的石碑,上面斑驳的痕迹正在向后人讲述着它曲曲弯弯的故事,讲述着它的欢乐和泪水,它的热闹和悲伤。
提着一大包礼物听说要给老藏送礼,枯心柳树下的人们都以为开玩笑,一时间笑的肚子疼。而当听了牛兰旺和牛爱莉说那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暴雨中如何被救的情景的时候,苦心柳树下的村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子竟然哑口无言。大礼堂硕大的空间,角落里只是堆积着一些柴草,和一床黑棉套外露的脏被,一块石头一样坚硬的玉米饼子。牛兰旺和牛爱莉心里酸酸地,他们把带来的东西,整齐的摆放在地上,他们似乎都在想着同一个主题。
片刻之后,他们缓缓地站起身,慢慢的退去。
眼下,牛兰旺要弃学进城上班的消息,一下子又成了牛家庄热议的谈资。几乎谁家的婆娘都来道喜,来帮忙了。“牛群家”更是脚不沾地,一边应酬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一边指导着厨房里一帮说笑着的婆娘们,在摆满了盘子碗的炕沿上,开心的数落着酒席上的菜单。去供销社买酒的牛群回来了,他把大小六箱子白酒和饮料,从驴车上卸下来,整齐的摆放在八仙桌子旁边。牛兰喜也来帮忙了,他和牛兰旺都是高中在读的同学,学习成绩很优秀,全县数学比赛第一名。但他家境贫苦,爹在他十二岁那年,就病死了,就剩下娘俩相依为命。历史上的事情让童年的牛兰旺和牛兰喜依然残存着遥远的记忆。牛兰喜的爷爷是地主成分,经常在大礼堂开他的批斗会。他被一帮人掐着脖子推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