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肃然道:“所谓忠言逆耳,萧某快人快语,今日便有话便直说了,大人万勿怪罪:若非知道大祸临头,您又何必这般形容憔悴、惶惶不可终日?”
张晔动了动嘴角,皱眉道:“大祸?哪里来的大祸!北胡人已经走了,莫非他们还有胆量去而复返么?”
真是没法愉快地聊天了。老子好心好意来帮你过关,你却拼命和我打马虎眼!要不是看在满城百姓的份上……
萧靖平静地道:“祸事自然不是指北胡人。大人,胡人走了有两个月了,朝廷可曾有旨意下来?”
张晔淡漠地道:“本官上报过,又有人来问过临州的情况,后来便没音讯了。外面冰天雪地的,就算有什么处置,也不可能很快下来。或许,开春会有说法吧?”
萧靖苦笑道:“临州一役,知州、通判、守备全部以身殉职。大人倒是安然无恙,若别人提起这事,您要如何回答?”
张晔傲然道:“又不是畏敌潜逃,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发当天,本官奉知州之命赴苍云县公干,是以逃过一劫。此事我也写在了条陈中,谁能据此与本官为难?”
这便是张晔最庆幸的一件事了。那知州与他有些合不来,说是派去公干,其实不过是在冰天雪地的季节让他去做件无法推脱又没什么意义的苦差事。谁能想到,北胡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一天打进了临州城,知州的安排反而救了他的性命。真是上天保佑!
另外,这次赴任前,他特意把家人留在了浦化镇,准备过段时间自己站稳脚跟再接过来。谁知,恰好躲过了临州的大难!相对他来说,知州等人就要惨多了:不仅自己在破城后殒命,还把全家人都搭了进去。
萧靖耸耸肩:“既然如此,大人可有公文?”
张晔一愣,道:“知州是口头吩咐的,倒不曾留下公文,只是一同办差的随员都知道此事……”
萧靖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中有几分无奈:“临州城破,万人被屠,血流成河,值钱的财货也被洗劫一空。事后,北胡人功成身退,只留下一片断壁残垣。此事早已轰动京城,无论士人学子还是贩夫走卒,皆引为国耻。大人是临州硕果仅存的牧守官员,难道还想全身而退?说起来,倒不如死了好。至少,他们算是殉职。”
张晔沉默了。这些道理都很浅显,根本就不用萧靖来说,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只是,人都有侥幸心理,在事到临头又无计可施的时候往往会用一些可笑的理由来给自己营造一种虚假的安全感,有时还会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愿意见萧靖,说明张晔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并抱着一丝希望。可惜,聊着聊着,他就回到了自我壮胆的套路里,说出来的话也成了官场上的“弯弯绕”。
其实,问题真的很严重。事发后,他曾试着给认识的人写信,可所有的信件都石沉大海,没收到任何回音。这就意味着,大家都知道他的处境很危险,也表现出了爱莫能助的态度。
萧靖顿了顿,才道:“既然是国耻,总要有人负责。您混迹官场多年,有些话不用我来讲:要治您的罪,很难么?且不说您没有公文,就算有,又如何?”
说着,他舒了口气道:“从邸报看,朝廷不准备动兵了。大人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