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投机半句多。
萧靖不想再看潘飞宇那张洋洋得意又带着几分戏谑笑容的脸,干脆起身告辞。
这顿饭才吃了很短的时间,他甚至连筷子都还没动就要离开了。
见萧靖要走,潘飞宇忙道:“萧兄为何这般着急?你我很久不见,正当开怀畅饮,如此不是太见外了吗?”
萧靖淡淡地道:“潘兄有事才唤萧某来,如今在下已经知道了你想说的事,就没必要再耽搁了吧?离家日久,家里人可还盼着我回去团聚呢。”
潘飞宇见状也没再假意挽留,只是蹙眉叹息道:“本想多多聆听萧兄的教诲,不过既然足下急着回家,潘某也不再强人所难了……只盼将来有机会聚首,到时再把酒言欢吧。”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萧靖却没理会他故作亲密的言语,径直走向了门口。在一只脚跨过门槛后,他忽然又回过头来望着潘飞宇,平静地道:“教诲什么的不敢当,但临别之时,萧某倒是有句金玉良言想送给潘兄。”
本已回到座位的潘飞宇闻言立刻打起了精神:“哦,萧兄尽管说,潘某洗耳恭听。”
萧靖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道:“不论何时,请潘兄不要忘记前年文家镇大火后萧某说过的那番话。否则,就算你都能煊赫一时,也终归难以长久。”
说完他也不等对方回应,自顾自走出了屋子。
潘飞宇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短短几个呼吸间他的脸色数变,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盏茶的时间后,他猛然爆发出了一声怒吼,继而用力掀翻了桌子。
一阵器皿碎裂的“哗啦”声后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只有汤汁和酒水还在地上静静流淌。
双眼通红的潘飞宇不停喘着粗气,犹如一头愤怒的公牛。
“难道我不想当个好人吗?可是,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走运,能傍上夏家这颗大树,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要是让我庸庸碌碌地过一生,不如死了算了!”
“我本就是个饥一顿饱一顿的升斗小民,也没有读书考功名的天分,要想出人头地怎能不剑走偏锋?若不是我能做常人不能为之事,又怎会获得贵人赏识?”
“天下坏事做尽还在沽名钓誉的人多了,我潘飞宇开报社为什么要理会你的那些条条框框?只要我功成名就,凭什么那些事别人做得我做不得?他人怎样于我何干!”
一阵阵竭力压抑的低沉吼声从屋子里传来,可惜已经离开的人终究不可能听到这些言辞。
此时,萧靖已走出了一条街的距离。
乘马徐行的他有些神思不属,一场往事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文家镇距离瑞都不远,骑马的话有大概半个多时辰就能赶到。
那次镇子里的火势很大,在京城随便找个高处便能看到火光;接到消息后,当日住在浦化镇的萧靖第一时间便带着潘飞宇赶往了现场,希望能获取更多的信息。
情况很快就调查清楚了:是一家作坊堆放的材料不慎失火,火势又迅速蔓延到了周围的住宅。因为事发时是半夜、居民都在熟睡,所以即便更夫和附近住户很快就发现了火情,大火还是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看过现场的惨状,萧靖只是简单地记录了一下情况便准备回去了。左右不见潘飞宇,他四下张望了一会,发现这家伙正缠着一个已经哭成了泪人的妇人在问东问西。
萧靖的脸马上就沉了下来。
他还记得那妇人的家在这场火灾中遭受了极为严重的损失。她的丈夫、公婆和一个九岁的儿子都不幸遇难,活下来的仅有她和四岁的幼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潘飞宇依旧毫无顾忌的在她身边问着一个个戳人心窝的问题:??
“听闻你丈夫在世时与你很是恩爱,能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别人说你的大儿子是少有的读书种子,镇子里的先生对他也是交口称赞,说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你能说说吗?”
“你对公婆的孝顺远近闻名,那平日里公婆是如何待你的?”
……
诚然,对好的新闻写作来说,故事背后的细节是不可或缺的。它可以使文章更丰满,读者看到这些文字时也更容易投入感情,继而与新闻产生共鸣。
然而,这绝不能作为记者在受害者伤痕累累的心头再补上一刀的理由。
人家已经失去了至亲,眼看又要生计无着,你还要非要在伤口上撒盐,让人悲伤与绝望中越陷越深?
心灵的创伤往往会伴随一生。潘飞宇是志得意满了,可你让人家如何面对这份伤痛?
再说,妇人的情绪十分激动,万一她在外界的刺激下做出什么傻事来,小潘可就万死莫赎了。
必须阻止他!
让人遗憾的是萧靖担心的事很快就发生了,他甚至来不及走到潘飞宇身边。
在潘飞宇的不断追问下,妇人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下一刻,她突然起身冲向了旁边的一口枯井,那迅捷的动作凸显了她的死志,决绝得没有半分做作。
众人大惊。若不是一个身材粗壮的农妇眼疾手快拦住了她,只怕一条人命转瞬间就要消逝,酿成无可挽回的惨剧。
妇人本不至于一心求死的。她还有一个孩子,即便为了孩子,她也不应选择轻生。
可是,潘飞宇过度的逼迫让她无法承受了。
萧靖的工作并不被所有人认可,在采访时也遭过不少白眼;但是,只有那次他是在众人愤怒的目光下灰溜溜走掉的,这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