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深深吸了口气,端坐于地,平伏下去,向平手泛秀施了大礼。
“不愧是名震天下的尾张智将平手监物大人。”
依这位大盗的立场而论,这一番已经算是做足了礼数,更深吹嘘谄媚的话语,以他的性情实在说不出口。
平手泛秀却是苦笑一声,面色有些兴味阑珊,答曰:
“我倒是对阁下歆羡不已。行走天下,自称侠盗的浪人无数,但将所得八成分与百姓的,恐怕只有石川五右卫门一人。”城主既然发了话,旁边那几个家臣,纵然心里是不以为然,也不得不做出一副景仰敬服的样子出来。
此举却让石川颇有几分动容。一介盗贼,纵然名声远扬,却何时见过这等手段?更何况对方所赞誉的,正是他心下最得意的事迹。
市井豪侠,劫富济贫,正是平民百姓千百年来幻想中的英雄。
而石川正好是好名之人。
“我年少之时,并不羡慕权势滔天的大名,反倒只想做个行走江湖的游侠,可惜……”平手泛秀这番话本是属实,说得十分诚恳。外人或许不解,但那些受到武侠小说和影视作品熏陶的人,定会心有戚戚。
此言更是立即令听者生出知己之感。
从常理上讲,一个正统武家门第出身的人完全不该说出这种话来,但平手泛秀当下却全无半点作伪之态。
石川五右卫门心神触动,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作为盗贼集团的头领,他平日听到奉承话倒也不少,畿内五国的****势力,听到这个名字,都要赞他武艺高强,重情重义。
然而却从来没有人赞誉过他仗义疏财的仁义之心。
或许对视人命如草芥的盗贼们而言,对普通百姓的仁心,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赞誉的东西。
就算是那些天生位居人上,理应负有保境安民之责的武士,也不会把这个当作一回事。
仅仅用了两句话,就让这见惯刀光剑影的大盗,生出一丝“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来。
“监物大人……您言重了。”
拙于口舌的石川,不知该用何种谦辞才好,只能是再次躬身施礼。
事成矣!
观其行止,平手泛秀心下大定。事情比先前预料更加顺利。
这等江湖人,素来重义轻财,不是可以用钱帛说动的人。
纳入家门,成为武士,这个条件对浪人来说很具有诱惑力,但是一来要考虑影响,二来……自己也没有足够的土地来容纳。
对于非常之人,恐怕只能以利益之外的东西来笼络。
“石川先生是亲自前来的吗?”
平手泛秀突然问出这样一句。
“噢……”大盗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我那几十个兄弟,都等在城外面!他们都是些不懂礼节的人,不适合出现在您面前。”
“看来你们是把家安在了山城国?”泛秀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家?”石川五右卫门愣了片刻,似乎是不明白话语的意思,顷刻回过神来,苦笑答道:
“像我们这样,随时可能死在荒郊野外的人,只能到处漂泊四海为家罢了,根本不可能护得住家人,谈什么家室呢?我的弟兄们倒是有些有妻儿的,不过都已经隐姓埋名送往异乡了。”
出于谨慎考虑,石川只说“有些兄弟”把妻儿送往异乡,却没透露自己的情况。毕竟他和平手泛秀只是初见,就算是存在好感,也不可能完全信任。
“是这样啊……”泛秀闻言点了点头,接着说到,“那么恕我冒昧,若是石川先生有意的话,你们可以把家安在尾张爱知郡,在那一块地方,我倒还有些办法。”
“这个……”石川犹豫了一下。平手泛秀此举,招揽之意实在太过明显,若是妻儿落在他手里,岂不相当于人质了?石川五右卫门毕竟是过惯了自由日子的,虽然对对方颇有好感,但也不愿轻易投效,沦为别家的鹰犬。
然而平手所言又的确是具有一定诱惑力,令石川舍不得婉拒。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理念在所有东方文明中都存在。若是让家族的姓氏在自己这一辈上断绝,可算是罪大恶极,死后也无颜面前祖宗先人。
更何况,涉及的不止是他一人,还包括了数十个兄弟……这让自命重情重义的“侠盗”不敢轻易拒绝。
“不用担心家人的生活。”平手泛秀却是故意曲解了石川的犹豫,“我会向留守沓挂城的松井友闲修书一封,吩咐他加以照顾的。”
“这……怎么敢劳动平手大人呢……”
“另外……”泛秀有意拖慢了声调,“那些孩子们,若有有意做个武士的话,我可以给一些机会。犬子方才四五岁年纪,还没选好近侍呢……”
后代有机会成为武士!而且是平手家嫡子的近侍!
这句话立即压倒了石川五右卫门心里的天平。
在这个讲究门第的时代,忍者和武士的出身,隔着就像九州岛到北海道那么远。服部半藏那样的幸运儿,万中无一。平手泛秀虽然没有直接给予这群盗贼武士的身份,但许诺让他们的儿子成为武士,那也是一样的。
织田家的上升势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而平手家显然也是有趁势而起的意思。如果能够跟平手嫡子扯上关系,日后或许能混个千百石的知行也未可知,运气好的话,一城之主也不是全无可能。
那些散漫惯了的盗贼们,自己倒未必一定愿意去遵循无视的规则,忠心做别人的家臣,但能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