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呼声震天,半日未绝,战况之烈是可以想见的,然而这一切与平手汎秀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堂堂的初阵,居然落到这个地步。”汎秀侧首看着沉默不语的小平太,自嘲地笑了笑。
“殿……”
“我并非是无自知之明的人,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天赋异禀,文武兼济的全才,但一向自信沉着冷静,临危不惧,看来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汎秀似是在说与小平太,却有更似喃喃自语,“仔细想来,当时的情况,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兴奋,自以为凭着过人一等的见识,就能够左右逢源信步闲庭了。先前那个袭击的忍者也是如此,看来武士这个行当,也并不是那么好做的呢。”
或许只能怪这一世的父亲太过古板,把自己关在笼子里太久,所以甫一出来就得意忘形?汎秀摇摇头,赶走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还是先想好怎么混过这一次吧!”
“殿……”小平太又一次开口唤道。
“嗯?小平太啊,这次的确是连累你了,不过你和我所谓的主从关系也不过十数日,想必信光殿下也不回为难……”
“主公!”小平太突然抬起头,“臣下随着父亲被逐已有数年,从未得人赏识,若是如此潦倒此生,恐怕也是无颜向后辈提及服部的苗字了!”
汎秀愕然侧过头,看着一脸坚毅的小平太。
稍许沉默,随后轻笑了一声,继而微微一叹。
“津岛服部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却也是有名有姓的武士家族。”汎秀点点头,“所以你不惜犯险,也要抓住复兴家门的机会?”
小平太没有作答,事实上也无需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
“真是无趣啊。”汎秀又开口了,“好歹说几句士为知己者死之类的场面话,也能多一点戏剧色彩啊。”
小平太听到汎秀突然开起玩笑,不禁一怔,随即抬头看到汎秀全无忧虑的神色,心中方为一宽。
随意聊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汎秀忽觉疲乏,索性闭目养神,而小平太自然是没有这份闲心的。
如此许久,天色稍暗,外面的响声也渐渐沉寂下来。
“结束了么……”汎秀微微提了提神,向外望去,却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甚左绝无可能心存叵测,否则又怎么会自投罗网?”
这是佐佐成政的声音?汎秀不禁为之一振。
“成政殿果然是至诚君子,只是平手殿今日的作为实在令人疑惑不解,信光殿也唯有如此处置。冲撞军帐之事,至少当有个说法。”第二个人的声音听起来陌生得很,汎秀也无暇辨认。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
“我是否可以单独问问甚左?”
“这也是上总的吩咐?”
“只是我个人的请求。”
“这……容在下问过信光殿下……”
一阵喧闹之后,门口卷席半开,久违的光亮射了进来。
佐佐成政上前端坐在汎秀面前,沉默不语。
汎秀干笑了两声。
“其实我也很想为与佐你解惑,只是说出来你也未必相信……”
“但言无妨。”
“一言以蔽之,我今日得知有人欲不利于信光殿下,特此相报……”
“得知?秀千代似乎并非本家目伏吧?”成政冷冷道,脸上已有了一丝怒意。
“自然是夜观星象……”汎秀作煞有介事状。
成政不发一言,只是死死盯着汎秀。
“早就说过,你未必会信……”
“毋庸多言了。”成政挥挥手,“虽然荒诞了些,但至少算是个理由。家兄再加上令尊的面子,想必信光殿下也会多三思而行。”(成政兄佐佐隼人,织田家大将,时任比良城主。)
汎秀突然愣了。
这次犯的事情,可以说是可轻可重。虽然没造成什么后果,但是“驾前失仪”的罪名,真论起来便是处了极刑也不算过分。
这十数年的光阴,虽然与佐佐成政甚为相善,但也多半只当是玩伴,却不料对方如此的义气……
“那……就请代我谢过隼人正了。”汎秀竭力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手却不由自主地攥住衣带。
成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走出了帐子。
鸣金收兵,信光终于有机会来“审问”这个特殊的犯人,而信长则似乎是完全不知道有这么回事情。
“你有一晚上的时间,明天回到了守山城,恐怕就只能治罪了。”信光的言辞,如他的长枪一般简明直接。
真是典型的尾张武士。汎秀亦不赘言,伸手从怀中掏出几块写着奇怪符号的纸片。
这就是从上次的忍者身上搜出的纸片。
“既不是和文,也不是汉字,反倒有些像是南蛮的文字。”身为一城之主,果然不缺乏见识。
“殿下高见。”汎秀随口应了一句。
“这就是平手殿的证据?”信光抬眼,目光平和,丝毫没有急躁或是愤怒的意思。
“这些纸片上,有的是无用的符号,有的是南蛮的文字,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井,弑,光。”汎秀对着信光一字一顿地说道,此刻他突然变得异常地冷静。
这三个字的意思,信光自然不会不明白。
以汎秀所言,他此前就知道了纸片的内容,只不过对这三个字并不理解,直至今日见了信光的军势,才恍然大悟,于是出言警告。
至少有十个足轻可以作证,这些纸片是从那个忍者身上搜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