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预防疾病,平手汎秀在大军驻扎下来之后,连夜组织人手收集柴火,将几千具尸体集中起来,加以焚烧。
当然,也少不了要请几个和尚念经超度,以维持人心的安定。这项工作就交给了筒井顺庆。
尚未腐烂的人类躯体,在大火中熊熊燃烧,生出一股诡异的香气。
织田信忠本已进城休息,并勉强用了些稀饭。但就寝之前,闻到自城外焚烧处传来的味道,又是大吐特吐,几近虚脱。于是他索性闭门谢客,让副将平手汎秀暂时负责军队。
想来二代目才十三四岁,今日之前都还未曾见过真血,第一次上阵带兵就遇到这种情况,确实不太容易承受得住。
于是平手汎秀花了一些时间,按惯例安排各备队轮流执勤,在柏原城周围休整。而后开始着手调查附近平民百姓疯狂围城的原因。
暗地派了服部秀安和石川五右卫门去进行便衣调查,表面上则是找来当事人了解情况。
然则连问了数人,都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所知有限,语焉不详。
包括亲自带领奇袭部队的河尻秀隆,他是这么说的——
“前面战斗的过程还是很顺利的,鄙人带着二千余人,在未引起敌方注意的情况下就包围了伊贺国的一座边陲据点比奈知城,那城主下山乡垣兵力衰微,毫无斗争,还没等我发动进攻,便主动请降了。而且那家伙倒也十分‘识时务’,投降之后主动将他所知的情报悉数透露,还指出一条偏鄙小路,领着我等长驱直入,奔袭柏原城而去。原本我只打算先发制人壮壮气势并不指望一举大胜,但见到这样的好机会,却也不愿放过。”
听到此处,平手汎秀先前的疑惑得以解释。
看来不管哪个地方,总会有带路党的存在,也难怪斩首行动如此成功。只是,后面是怎么变成那副血腥场面的呢?
河尻秀隆顿了一顿,接着说道:
“从下山乡垣口中得知,柏原城的城主泷野贞清,虽然被推举为名张郡三十多家国人众的首领,但其直属领地也不过十来个村庄而已,仓促之下,只有不到两百兵力。我等奋力攻城,只花了一个多时辰,便拿下这座小城。这里面还得提一下您派过来帮忙的山内一丰大人,他身先士卒,不避雨矢,第一个冲进墙内,斩下了泷野贞清的首级。不愧是您平手家出来的人啊。”
这个事情就有些令人惊讶了。
山内一丰这家伙虽然作战积极勇敢,但身材膂力并不出众,剑术枪术也难言精湛,论武勇在平手家排不上前十名,想不到这次居然立下斩将夺旗的大功。
不过依然是没说到事情的重点。
所以平手汎秀摇了摇头,象征性地道了一声“承蒙谬赞,愧不敢当”,便不再言语,等着对方继续。
然后河尻秀隆的神色就开始阴沉起来,苦笑道:“我知道您想问的是什么,但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说实话,破城之后我只随意派了些人看守敌军的家眷妇孺,就去做别的事了。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妇孺们激烈反抗,连杀数人都弹压不住,城中还起了火,混乱中一些人逃了出去,说什么‘织田家要把伊贺的人杀光’之类的谣言。我连忙派人追捕,却不料四面八方的刁民纷纷闻讯赶来加入战局……”
说到这里,河尻秀隆重重叹了一声,显得疲惫不堪,难以坚持。
看着对方眼里的血丝,可能连续两天没合过眼了,平手汎秀也不好意思继续问了。
接着,与其他参与奇袭的将领逐一交谈,依然没什么实质性收获。
无论毛利长秀、不破光治,还是身中两箭躺在病床的山内一丰,所描述的情况都与河尻秀隆大同小异。
众人对于“逼降比奈知城城主下山乡垣”和“奔袭半夜强攻柏原城”这两件事都是印象深刻,但对后续的混乱局面都是毫无头绪。
于是也只能作罢,程式性地履行副将职责,对有功之臣口头上做了勉励,放他们回去休息。
最后平手汎秀还接见了一下临阵倒戈的比奈知城城主下山乡垣。按说这类“弃暗投明”的人都要加以赏赐树立成典型,但此人原本的势力太小了,就算给他知行翻个倍,依然是上不了什么台面的。
再看他形容猥琐,语无伦次,卑躬屈膝,畏首畏尾,一副不堪造就的样子,汎秀也就只给了营业性的笑脸,没兴趣与他多谈。
直到入了夜,自家的特务头子归来之后,才带回来一条值得关注的信息。
服部秀安化妆成普通足轻,与奇袭队的小兵套近乎,从那里得知,在附近百姓“暴动”之前,城后有一座规模不大但香火旺盛的神社被不知道什么人焚烧了。这件事情令俘虏们的情绪十分激动。
又过了许久,已是第二日的黎明时分,石川五右卫门才风尘仆仆地回来复命。
这位号称“夜行五百里”的昔日大盗,气喘吁吁,面色潮红,一进房间便叫到:“主公!在下化妆成本地农人,向群山深处走了两个时辰,才遇上逃难的人,现已得知了昨日暴乱的大体原由。”
“嗯……辛苦你了。”
平手汎秀语气依然平淡,但面上却露出些微的欣赏之色,还亲自倒了一杯茶水,信手递了过去。
且不说最终的成果,仅以工作态度而论,石川五右卫门就比服部秀安更值得表扬了。
当然,后者是自幼跟随多年的老臣,本身的存在就有额外附加价值了,也不宜因此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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