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龟七年{1574}的冬季,近畿地区降温和风雪的情况要比前几年稍好一些,目测并不会出现大批受灾难民,也不至于影响来年的春耕。
然而政治形势的动荡仍然造成了京都周边人心惶惶的局面。
十一月十八日,良辰吉时,被称作“宰相中将”的平手汎秀,正式得到敕令,在三名公卿的陪同下,前往奈良东大寺正仓院,在重重保护中踏入中仓的药棚,亲手持刀,从绝世珍奇天然香木“兰奢侍”上割取了一小块,领回去作为传家宝来供奉。
这是效仿足利义满、义教、义政三代将军所为,彰显权威与荣誉的举动。
再加之“正四位上,参议,兼左近卫中将,领近江守如原”的授予,可谓意义非凡。
参议之位,唐名宰相、平章或谏议大夫,属于太政官的行列,理论上,就有了参与朝政讨论的条件,以及一定程度的决策权,进一步引申,勉强也可以说具备代天子行事的资格。
位阶只是四位,但明显大大优于其他同档次的官衔,理论上需要长期考核,具有特殊资历才可以担任。在整个室町时期,除了历代征夷大将军,以及北畠、姉小路等悠久名门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武士有望染指。
获得了“正四位上参议”的同时,根据惯例,就被允许“升殿”,也就是可以进入京都皇居清凉殿南厢的“殿上之间”。这个概念同样来自唐朝,在遥远的平安时代能接近皇室就意味着能掌握朝政,现在虽然没有那个实际作用了,象征意义却还保留着。
室町幕府依然维持着理论上的运作,但是现任征夷大将军众所周知的“重病无法理事”了,下一任继承人又只有两岁,显然不能执行其权能。此时绕开足利家而连续获得殊荣的平手汎秀,连续下达了几道命令,将土地法理的最终解释权与民间诉讼的最终决定权揽到自己身上,无疑就相当于是树立一个“二元公仪”的体制。
有了“参议”和“兰奢侍”之后,下一步会不会去试探虚悬已久的“源氏长者”称号,或者是曾经存在过后来又逐渐淡化的“武家栋梁”头衔呢?再接下来接任征夷大将军就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了……
顺着这个思路,说他是“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其实也没有错。
远方各诸侯,反正鞭长莫及也管不着,顶多就骂一骂表达对足利氏的忠心而已。
近畿的豪强们显然不会全部都乐见平手家得势上位,但真要说组织起来一同“讨贼勤王”,那又没这行动力了。
平手汎秀挥师十万拔除南朝名门北畠家的手段令人畏惧,随后将伊势十三郡悉数分封于有功之臣的慷慨又很能收买人心;当着使者直江景纲面用激烈词汇斥责上杉谦信的行为显得霸道蛮横,派本多正信逐一询问与各家大名商议出兵方案时又展示出相当程度的宽仁。
大胆而又多变的作风,营造出令人敬畏的印象。
再加上,民间行动力最强的一向宗是他的亲家,掌握最多经济力量的界町商人与他一体同心,公卿百官指望丰厚的献金来改善衣食住行,艺术家和茶人享受着岸和田竞拍会带来的繁荣,临济宗的高僧与二代目有师徒缘分,真言宗则要为每年大米的销路有求于人……
数年以来,平手汎秀似乎只是在不断地玩弄着土石块,回过头来才发现,已经筑下坚不可摧的根基了。
而正在日程之上的“讨伐上杉”,就与年初的“讨伐北畠”一样,俨然是进一步滚雪球的过程。
不是没人能看出这一点。
大概也有不少人希望阻止这个过程。
但当前的局势下很难出现主动出来振臂一呼的带头人。
或许最接近的,是甲斐武田胜赖,他不断呼吁北条、上杉休战,齐心对付平手,以防唇亡齿寒。然而武田家的诉求,与德川、织田的利益有着截然不可调和的矛盾,完全不具备任何达成一致的可能性。
于是武田胜赖越努力,只会让德川和织田被迫向平手家靠拢。
出于同样的原因,西国的毛利、宇喜多、浅井,九州的大友、岛津、龙造寺,亦只有竭尽全力相互敌对下去。
得到了平手汎秀口头应允的北条氏政,承诺开春后立即出兵二万,先临上野,再取越后,联络扬北众,威胁春日山城。
这个承诺里面可能只有“先临上野”是真的,不过饶是如此也足够让上杉谦信并不充足的兵力捉襟见肘了。
然后北条家将拒绝对武田家的西进行动给予一兵一卒一钱一粮的支持,相反会规劝武田胜赖回心转意,弃暗投明。
调转qiāng口咱们合力瓜分上杉多好?你的西上野、北信浓还有飞驒就不想拿回来?
这对德川、织田来说是极大的喜讯。
外部问题解决之后,平手汎秀很坚决地要求近畿所有势力都表现出同心协力的志向,但又并不对具体的出兵数量做严格的命令,如此似严实宽的姿态,让人连反对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德川家派本多忠胜率领的五千人,织田家派织田长益率领的三千人。
泷川一益二千八百人,筒井顺庆、织田信孝、津川嘉俊各一千人。
武田元明二千五百人,京极高吉三千人。
佐佐秀成被特许不用出兵但要动员八千民夫负责运输。他将与伊奈忠次、长束正家、小西行长、石田佐吉、沼田佑光等人协力。
荒木村重准备了六千大军打算大显身手。
越前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