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要给出的下马威,好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似的。
于是没心思再闲扯,开始聊核心话题了。
片刻,平手汎秀又道:“大约上个月,或者上上个月,我们有过接触。当时好像说过——允许毛利家保有五国领土。”
“这是大纳言的仁慈。”小早川隆景终于缓缓抬起头,露出平静从容的脸庞,“毛利家对此感佩于心。不过,鄙人猜想今天的条件会有所区别吧。”
“非我一意苛刻。”平手汎秀平平淡淡道:“但是,贵家主君,毛利右马头,他不肯接受议和条件,非要继续作战,收到了更多的教训才肯反省。如果对他过于宽容的话,那可能要让别的人难以心服口服,说我处事不公了啊。对吗?”
“十分合乎情理。”小早川隆景依然神色不变:“鄙人今日前来,就是老老实实听从大纳言的安排,不敢有丝毫讨价还价的心态。”
“是吗?”平手汎秀扬了扬眉毛,故作腔调,冷笑道:“那么说,无论我做出什么决定,毛利家都会接受吗?”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忽然凝固,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小早川隆景抬头望了一眼,再次伏身拜倒下去,终于今天第一次说出了否定的话:“鄙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如何都会接受。但鄙上右马头是否会接受,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
平手汎秀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刚才服服帖帖恭恭敬敬说半天,现在忽然来一句“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来干什么?
没诚意啊!
没诚意的话,就让安国寺惠琼在这耗着不就行了?
你跟他区别在哪里?
长吁了一口气,平手汎秀面无表情地把手中折扇扔到地上,战术后仰,道:“往日只听说毛利家中,勇力第一的是吉川元春,而今看来他怕是不如你了。敢特意跑到军前帐下来消遣我,这份胆量倒是少见。”
“您误会了。”小早川隆景还是一点紧张的意思都没有:“请容鄙人细细解释。方才那句话只是讲现实告诉大纳言大人而已。鄙主右马头虽然遣我来此议和,吩咐‘务必要达成停战’,同时却又要求‘不可过分割让故土’。这两个条件实在难以充分满足,所以鄙人只能说,他是否会接受是存疑的。”
“原来是您接到了不切实际的命令。”平手汎秀面露讥讽之色:“那么您过来谈判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回去继续作战吧!”
“意义就是,绝不让议和失败的责任,落到鄙主右马头{毛利辉元}身上。”小早川隆景终于有了一点激动的意思:“实不相瞒,毛利家之所以求和,是由于受到了长门、周防、石见等地家臣的压力。他们的领土遭到破坏,要求我们想办法解决问题,若是置之不理的话就会丧尽人心,令毛家的根基不复存在。但是,鄙主并不愿意因此就接受过于苛刻的降伏条件。”
“所以呢?”平手汎秀一时没有听懂。
“所以,鄙人就来了!虽然心怀着务必达成一致的决心,但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小早川隆景的脸上开始显露庄严肃穆之色:“议和不成功的话,鄙人只有以死来解决问题了。非我自夸,鄙人在西国算是颇得人心,如果是为抗议过于苛刻的条件而自刃,一条性命足以作为对家臣的交待,令他们暂时忍受领地被荼毒之事,坚持投入作战。”
平手汎秀稍有错愕,然后忽然哈哈大笑。
如此姿态,不知道算不算前倨后恭,实在是有点好笑。
他不客气地指出:“小早川殿,您如此举止,何异于螳臂当车?向驾车的人喊着‘如果不停止,我就要用血弄脏车轮,让你永远洗不干净’作为威胁,您觉得合适吗?”
小早川隆景垂目道:“既然生而为螳,也只有如此而已了。鄙主既然还存有侥幸之心,那我除了期望驾车的人为了避免血污的麻烦会高抬贵手,还能有何办法呢?”
“有趣。”平手汎秀点头下了论断,伸手虚指道:“我并不会因为怕沾上血污而止步,但是我会觉得这支聪明的螳没必要为了愚蠢的理由去死。这样吧,交出有银山的石见,长门、周防、安艺、备后四国可得安堵。如此一来,你应该没必要去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