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
郭阳捏着自己打印出来的眼镜张签了字的稿子急匆匆往总编室送。部门、总编室、值班副总编,sān_jí会审这是制度也是程序。
走廊上,一阵廉价香水的味道扑面而至。郭阳下意识的鼻孔一抽,竟然忍不住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他有些尴尬的捂住鼻子,心道这该死的过敏性鼻炎难道也重生带过来了吗?
穿着米黄色连衣裙的副刊编辑孙小曼皱着细长的柳眉一脸厌恶地避在了一旁,还装腔作势的伸出粉嫩小手扇了扇风,嘟囔了一句:“恶心!”
孙小曼没有停留,立即趾高气扬地挺着小胸脯儿走过去,高跟鞋踩得地板当当响。
郭阳深吸了一口气,发觉鼻子又有些发痒要打喷嚏,赶紧用手掩住,强行忍住。望着孙小曼还算妩媚的背影,他的眸光却闪烁起来。
孙小曼比他早来晨报一年,原先也干采编,跑文教卫生口。但郭阳刚来不久报社搞了一次竞争上岗,郭阳和孙小曼恰好竞争同一个岗位,而结果可想而知,孙小曼不得不发配去了副刊当编辑,业务更强的郭阳取而代之。
原本很有野心的女记者小孙变成了整天与枯燥读者来稿来信打交道烦不胜烦的副刊编辑孙小曼——郭阳没有太在意,随后与孙小曼也很少碰面,但小肚鸡肠的孙小曼却显然记恨在心了。
前世种种,孙小曼在郭阳的记忆中早就淡不可见,在他后来波澜壮阔的人生中,孙小曼实在是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这一次偶然与孙小曼在走廊里打了一个照面,郭阳突然触类旁通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难道,孙胖子跟自己过不去就为了这?
郭阳想了想又摇摇头,心道管他娘的,爱咋咋的吧。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孙胖子若还是揪住不放不加收敛,就让他知道马王爷到底生了几只眼。
郭阳从总编室送完稿子回来,在会议室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就放慢脚步听了两句。
“这小子太狂了,这次肯定要滚蛋!”这是孙小曼略有些尖细得意的声音。
“小曼,小点声,别让人听到!”这是二版编辑张可的声音。
“怕什么?让他听到又怎么了?!我可是听说马上要开编委会讨论他这事。你想想看,他竟敢向领导摔杯子——”
孙小曼眼角的余光透过门口看到郭阳正走过来,不但没有压低声音,还故意提高了声调:“有些人就是太狂,不知道天高地厚,也该吃点苦头了,否则根本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郭阳撇了撇嘴,感觉太无聊。他不屑于去跟一个女人一般见识,孙小曼因为竞争上岗的这点破事记恨在心,他根本不可理解。谁上谁下,固然与业务能力有关,但也不完全是。说穿了还是领导的一句话,你下岗去副刊当编辑与老子有一毛钱的关系不?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郭阳看了孙小曼一眼,面不改色,加快脚步走去。
却不料孙小曼竟然追出来站在会议室门口呸了一声,还往痰盂里吐了一口唾沫。
郭阳皱了皱眉,继续走,他实在是没有跟孙小曼计较的兴趣。事实上,他就是停下脚步回头去把孙小曼狠狠骂一顿又能如何?除了会让这肤浅的小娘皮哭闹不止又跑去某人那里告状以外,还能跟她讲得清道理?
从隔壁办公室走出来两个记者,两人向他投过复杂的一瞥,也没打招呼,掉头就原路返回了。
而原本关系不错的编辑胡胜,从走廊那一头端着一茶缸子刚泡好的方便面过来,竟然低着头装作没有看到郭阳,急匆匆与他擦肩而过。
“过街老鼠!”身后,孙小曼嗤笑的声音传过来。
郭阳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他心知肚明,其实这个年月的职场比二十年后更现实更功利,人与人之间更冷漠。原因不复杂,因为选择和机会更少、上升通道更狭窄,得罪了领导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2003年以后,传媒尤其是纸媒间的人才流动渠道才算被真正打通。而在此之前,媒体从业者很少有跳槽这一说,有的也是托关系调动。在这种语境下,谁也不敢轻易挑战体制和权力。
在孙胖子的影响力和权力辐射之下,郭阳在最短的时间内已经变成了众矢之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或者有点夸张,但一定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
……
临时编委会推迟到六点钟才开始,由总编大人赵国庆主持。因为事出有因,根据孙胖子的提议,眼镜张、胡胜、孙小曼等相关人员列席会议,作为见证。
赵国庆不是北方晨报的行政一把手,而是业务一把手,在报社班子里排序第二,与社长兼党委书记的郑建宁同为正处级干部。如果把报社比喻成国有企业,那么社长就是董事长,总编就是总经理,而编委会就是总经理办公会。社长一般不参与业务工作和报社的日常管理,只要不涉及人事调动和干部使用等重大事项,郑建宁从不露面。
编委会成员除了总编、七个副总编之外,还有总编办主任,九人组成。这跟地方党委常委会的人员构成基本类似,为了确保表决,一般是单数。
从会议室风波过后,晨报大楼上的气氛就变得压抑和紧张起来。孙亮恼羞成怒,直接找上了赵国庆,要求立即将郭阳调离业务岗位,给予记过处分,停职反省三个月以观后效。日后安排不安排工作,还要看郭阳的表现。
与孙亮不同,赵国庆是报社高管中比较欣赏郭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