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头的钱一向混着用,张定崖同顾延章不同,后者在营中声望甚重,人人知他能耐,也钦佩他行事,心中却自觉与之拉开一个“度”,而前者却是从来与兵卒们打成一片。
兵卒有了事,进得来讨要点银钱,他自是眼睛都不眨都给出去了。
至于要了钱,是去喝酒也好,吃肉也罢,抑或是去得什么地方做些什么事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顾延章不禁头疼,最后只好把张武打发出去,走近那桌前,从里头挑出一张面额最小的银票子,复又拿了两块金子出来,最后把那包袱一拢,转向张定崖问道:“你待要自家管,还是怎的?”
张定崖何等聪明,立时叫道:“延章!你的俸银放在哪一处?”
顾延章心中着实得意,偏还不能表露出来,只十分矜持地道:“自在我家娘子处予她打理。”
张定崖忙转向季清菱,求道:“季妹妹,我每月把俸禄放在你这一处,你拿三成给我零用,其余留在你手里头,凭你怎的打点,妥当不妥当?”
又道:“你便看在当日那两只鸟儿份上,帮我这一回罢!”
季清菱听得抿嘴直笑。
她前日便同顾延章商量过,因这一个张大哥实在不靠谱,给他这样大手大脚花下去,钱没了是小事,安知会不会因为银钱惹出事来。
此时听得那许多赏银去处,更是心中忍不住想一回碗米恩,斗米仇,凡事救急不救穷,她见张定崖一副巴巴的样子,也不叫他着急,只轻声道:“张大哥,我同五哥在封邱门外头买了一处宅院,我看京城里头房屋、土地皆是越来越贵,封邱门虽然离得远些,也不挨着汴河,可往前走一阵子便是五丈河,进出内城勉强也算得上方便,过得一二十年,未必不是第二个朱家桥瓦子。”
又道:“咱们银钱少,再攒个一二十年,就算家中没有其余开销,也未必能买得起内城的产业,可要买封邱门外头的,凑一凑,也能勉强凑得够,我前几日叫人去看了,正好方才给了信回来,那一处还有几个宅院,也有合宜的,正好今日休沐,择日不如撞日,我与五哥同张大哥一并去看看宅院,若是妥当,当即便定下来,即便将来不能够涨得多少银钱,却也落下一处产业,等到咱们将来拿来住,两家住得近,走动也方便,却不知张大哥意下如何?”
张定崖脑子从来不往那一处长,此时听得季清菱说了这样一番话,只觉得句句都透着道理,虽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只晓得既是延章都把俸禄给季妹妹打点,那自家跟着做,决计没有错。
况且他从来知道那一位妹妹聪颖,自家一个蠢笨人,也不要去凑这个热闹,早早把那只要一在自家手里就会很快被花得干净的银钱丢出去才是要紧,是以除却点头应是,也只会附和道:“妹妹说得是!”
果然收拾了一回,三人冒着大太阳一并去封邱门外看了一回,就在季、顾二人买的院落不远处,购置了一个带园子的三进大院落,因张定崖手里头银钱不够,恰好遇得赣州才送了一回银子过来,季清菱拿那一笔过来代付了一半。
两家这般关系,张定崖又不是个扭捏的人,只认真道了一回谢,也不做那难看矫情举止,左右在他心中,自家与延章也好,季妹妹也罢,其实与亲兄弟妹也无甚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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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张定崖自然不晓得自家这一回把银钱给到季清菱帮着打点,二十年后,会打点出怎样一个结果来,直叫他这般对金银没有执念的人,后来每每想到这一日,都忍不住在无人处偷笑出声来。
他此次举动,只要换得任何一个人来,做错得任何一步,便会有截然不同的结果。
此时京城里头内城产业、屋舍价钱一日贵过一日,可只要跨了一个内城墙,那价钱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封邱门处因为并不近汴河,也不靠着金水河、蔡河,便是那五丈河,也要走好一段才能到得,是以价格最低。
同样的银钱,在其余地方只能买到五中一二的占地,可在新封邱门,不但房舍大,占地广,朝向、布局也尽皆极好。
而换得一个人来,如何敢、又如何肯在自家不过有数百两银子的情况下,借用得旁人数千两银子去买一处自家数年、乃至十数年内都未必用得着的房舍?
说不得会买产业,却是要换一个地方,或是买一处小一些的,若是自作主张一些的人,还要出去打听一回,权衡一通,难保最后那屋舍还买不买。
只那张定崖,因他一片赤子之心,只要认准了一个人,便是全心信之,并不质疑,也不扭捏,更不矫情,别人对他的好,他悉数全收,只记在心中,也报以一颗真心,这般两相交往,只要遇得对的人,双方投契坦诚,自是无往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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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看过房舍,付了银钱,等着中人去京都府衙登名换姓,改记户主,自把这事先搁在一旁,因天时热,办得这一回事,已是人人出了一身汗,连忙回得金梁桥街躲暑。
且说他三人吃过饭,只坐着喝清凉饮子,因季清菱想着前一日那小贩说的话,趁着顾、张二人皆在,忍不住就道:“昨日我在路边听得有人说,京中禁卫十分不堪用,却不晓得是真是假?”
又转头向那张定崖问道:“张大哥,昨日见得禁军同战象对阵,确是仓促之间,不知应对,还是当真不得力?”
听得她这般问话,张定崖却是与顾延章对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