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此地,楚斗贞同容约倒是不约而同紧睑对视,心下登时明了,无需再多点拨。
“防备之心既起,故而于一岁前,孤便假云初之名,将容兄调往宫内,应了个御前行走的差事;想来,斗贞也籍着云初这好梯媒,拜过了中宫。”
楚斗贞皮一紧血一热,整个人似是生铁入炉,四下腾腾烧起火来。
“楚某……楚某可是依着主上之命行事……无有半分……”
古云渥连连摇眉,广袖一立,迅指压住了楚斗贞后言。
“斗贞这是哪里话?尔等屈首违心,同中宫虚与委蛇,这般作为,自然是孤的安排。孤记性不好不坏,当忘必忘,当念必念,岂会糊涂到底,分不清黑白?”言罢,古云渥纳口长气,目华一黯,似是自感可笑,咧了咧嘴,却终是没笑出来。
“尔等为孤近臣,为孤手足,当知孤并非嗜欲好色之人。临幸六宫,不过为着百子千孙开枝散叶,免我钜燕皇脉单薄,宗族凋落。说是六宫,统共也不过八九后妃罢了。”
此言一落,楚斗贞一声未吭,倒是先个羞红了耳朵。
古云渥见状轻笑,眼风一扫古云初,恰见其目不聚光,也不知往何处神游去了。
“王兄近日怎不多往宋楼走动了?”
“孤想了又想,念着容约同云初一般忠义,代孤开密道,建行宫,不推不拒,无怨无尤……孤心下有愧,难再有旁的心思,加之时日一远,那女子模样…渐渐也是淡了。”
古云初闻声一震,紧接着便听古云渥低声再道:“欢喜疏梅淡月之清朗,也不必非往别家后园寻去;心仪碧沼青莲之无暇,更不用紧盯着旁人院内池塘。先前是孤障了肉眼,养了心魔,竟没觉察,旖旎风光,近在跟前。”
古云初听得此处,舒心巧笑,“哎唷,不知是哪宫的娘娘这般运好?”
古云渥眨眨眼目,亦是笑逐颜开,欢欣难以自抑。待得一刻,方才极力正色,露齿笑道:“密道一事,尚不可停。三国并立,钜燕势微,确需些个霹雳手段神鬼计策以为自保。这般思量下,孤也算误打误撞,错有错着。”
弟兄二人两两相觑,心下说话尽在不言中。
火石之间,古云初陡地听着容约一声低唤,肩头一颤,神思归返。
古云渥早查其心不在焉,抬掌掩口,低低一嗽,缓声再道:“云初应孤所托,假意同中宫示好结党,得其信,委以耳目之任。孤将计就计,倒是借云初之手探得甚多消息。”
古云初摇头定了定神,稍一抿唇,立时接应道:“皇后尝有暗施辣手、诛杀皇裔之心,只是顾及太子,蠢蠢而未动。现而今,三皇子已满九岁,皇兄厚爱与日俱增……更生了……生了改立东宫之意……”
楚斗贞同容约闻声齐齐一愣,显是为古云初所言骇到了。
古云渥眉头一对,直直起身,抬臂空往身前一指,调门不由大了些许。
“于尔等眼前,孤明人不说暗话——三皇子之母淑惠贤良,温婉俭让;三子更是智勇无双,国之栋梁。相较而言,中宫好嫉,嫡子使气,怎堪托付?”
一言方落,古云渥负手在后,扬眉振臂,徐徐行至殿前空旷处。
“易储之心,孤方萌动,兹事体大,少不了多番计较,听听众意,绝不可仓促决断,潦草施行。然则,易储之密,却是孤命云初透于中宫。此一处,孤也不欲欺瞒了你等。孤便是要瞧瞧,那毒妇究竟能掀起多大的波浪,翻出多少种花样来。其若不动,孤便不动;其若生了妖魔心思,便也算助孤一臂,早将东宫之选作个了断。”稍顿,古云渥一甩广袖,阖目定在原地,呆个盏茶功夫,这方吞口清唾,拧眉轻道:“密道得成,可释外忧;后宫不定,难平内患。数年之前,孤便有此虑,思来想去,可信可用之辈,竟不及五指之数……”
古云渥似是自嘲,勾唇一笑,“称孤称寡,倒也应景。因着实寻摸不得旁的人手,孤也只得给尔等肩上再添一荷——这,便是前年孤命尔等分头接近中宫之由。当时并未明言,乃是想着为孤的中宫……留些许…颜面……毕竟曾经,孤同中宫,也是行过月底盟,赌过星前咒……孤咬紧牙关,几番自讼,再二再三告诫自己——其若不发,孤…定不动……”
“惜得,臣弟方将太子将易之密透于皇后,其眨眉便定好了逼宫之计。”
古云渥鼻内一哼,冷声自道:“其还当真是被娇宠坏了,原以为不过是只醋罐子,不想孤竟瞧小了她。不庭之心将起,便满口喊打喊杀不顾死活了。”
古云初闻声,面上不间不界,沉吟一刻,自顾自低声嘟囔道:“日子订在了一月后……兄长离宫避暑之时……”
闻得此处,古云渥反是展颜,拊掌不迭,抬声大喝,“妙极妙极!若是嫡子心性同其母一般无二,一朝得承大统,即便孤再有先见,将天打裂将地凿穿,建上百十条迷宫密道,也阻不住钜燕国运衰亡,死路一条!”
话音将落,古云渥面现戚戚之色,肩头一动,竟是当着诸人掩面而泣。
容约见状,心下倒是哀声一叹:相交多时,现而今,李兄方才不再单单是李兄,而更是这钜燕之王、一国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