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迥不由得一笑:“老兄你也未免贪心了些,这天下人才千千万万,就算是我大周占有人杰地灵之地,也不可能尽数囊括。更何况这李荩忱如此有能耐,倒是正好可以作为我大周的一块磨刀石。否则这些年轻人心高气傲,总不是什么好事。”
韦孝宽怔了一下,扬了扬手中的草图,笑着说道:“还是你想得开啊,不过看来这磨刀石就要毁在你我手中了。”
“李荩忱为祸巴蜀,已经卷动天下烽火,”尉迟迥淡淡说道,“我们尚在喘息之时,这南朝就不知好歹的杀上门来,自当应该给他们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
本来北周和南陈的对峙局面中,北周就占据上风,大江上游和中游都在北周掌握之中,几乎可以说呈现压倒性的优势,南陈能够苟延残喘已经不错,结果谁曾料到这几年,南陈战淮南、攻西梁,竟然逐渐将各处战略要地收入手中,现在甚至连这巴蜀都不打算放过。
之前可以说北周无暇顾及,这一次自然就不能再让李荩忱和南陈得逞了。
“据说这李荩忱和南朝皇帝的关系并不好啊。”韦孝宽突然想到什么,“否则巴蜀开战这么久,怎么会一点儿援兵都没有?全是李荩忱一人在支撑?”
尉迟迥沉默片刻,缓缓说道:“韦兄,难道你不觉得这才是李荩忱此人最可怕之处么?”
韦孝宽微微错愕,旋即脸色也阴沉几分。
“一己之力,一隅之地,便可撬动天下,”尉迟迥喃喃说道,“如果此人能够走到萧摩诃而或者吴明彻那样的位置上,这天下还是我大周的么?甚至就连南朝那半壁江山也要做不稳当了吧。”
韦孝宽缓缓攥紧拳头:“如此说来······那陈顼肯定也是有所察觉。身在高位,这看人的本事还是在你我之上的,这样将巴蜀不管不顾丢给李荩忱,分明是想要‘借刀杀人’啊。”
“借刀杀人也好,调虎离山也罢······”尉迟迥脸上的神情愈发凝重,“眼前这一战我们输不得。否则李荩忱不死,终有一天会成为我大周的心腹之患。”
韦孝宽瞥了他一眼,苦笑一声:“现在又何尝不是?”
尉迟迥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李荩忱能够以一己之力搅动整个巴蜀的局势,同时迫使北周不得不调遣尉迟迥和韦孝宽两员大将入蜀,甚至牵连整个天下大局都随之变动,这一份把握时局和人心的本事,可以足够让李荩忱称得上北周的心腹大患了。
毕竟这是一个信息交流还不算发达的时代,尤其是处于敌对状态的双方,对于对手的了解往往局限于对方之前的战绩和自家斥候、间谍打探来的只言片语,这样实际上是很难准确把握一个人的内心和真实想法的。
尤其是对于尉迟迥还有韦孝宽这样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他们的行军打仗思维方式当然不可能一成不变,因此想要琢磨到他们如何打算、会怎么做可不是那么简单。
然而李荩忱就像是尉迟迥肚子里的蛔虫,从当初荆州之战开始,他就将尉迟迥拿捏在自己手上,使得尉迟迥在李荩忱面前还真的没有占过上风。
更或者换句话说,李荩忱真正拿捏住的,是北周的朝堂,他算计的也不是尉迟迥,而是朝堂上衮衮诸公的心思。尉迟迥是一个忠臣,因此拿捏住了朝堂上的变动,那么尉迟迥的目的自然也尽在李荩忱的掌握之中。
李荩忱知道尉迟迥必须要做什么,那么尉迟迥怎么做、如何虚晃一招实际上都已经不重要,李荩忱只需要布好陷阱在前面等着尉迟迥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韦孝宽和尉迟迥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他们此时俨然已经明白了前方对手的可怕之处,更令他们感到畏惧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李荩忱为什么会对北周朝堂上的一举一动如此清楚。
北周朝堂臣子众多,但是真正能够影响到宇文宪和杨坚决策的却并不多,难不成说李荩忱在这些人之中有眼线?
想到北周,尉迟迥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南陈,李荩忱对于北周的把握尚且如此细腻准确,又如何会不知道南陈朝堂的变化?也就是说陈顼执意将李荩忱这一支孤军留在巴蜀是李荩忱十有八九已经预料到了的,可是明知是险境甚至是死地,李荩忱却依旧呆在这里。
甚至可以说李荩忱还很过分的转过来迎着尉迟迥的兵锋拿下了绵竹关到阆中一线,甚至主动将蜀郡团团包围。
这说明李荩忱对掌控整个巴蜀战局有着绝对的信心。
“还真是自信啊。”韦孝宽冷笑一声,抬头看向营帐外面隐约可以看到轮廓的天宫院山,“老夫想看看,这李荩忱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多自信。”
尉迟迥跟着微微颔首。现在他们一切的猜测都只是猜测罢了,李荩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对手,还得等这一战真正开打了才能知道。
“传令,斥候继续向前推进,”韦孝宽毫不犹豫的大声说道,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什么,他回头看向尉迟迥,“我们今日下午就准备发起进攻吧。”
这话看上去是在和尉迟迥商量,但是听在人耳朵中却怪怪的,似乎根本不给尉迟迥反驳的余地。
就在帐外的尉迟顺听到韦孝宽所说,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走进营帐。这分明是没有将尉迟迥放在眼里,甚至之前那下令斥候向前推进的命令根本就没有和尉迟迥商量。
“这是什么意思?”尉迟顺冷声说道,便要伸手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