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之后,广陵城外,北府军江北大营。
刘裕站在一片岗楼之上,与刘穆之并肩而立,他的眉头紧锁,双肘撑着栏杆,目光却是看向了北方。
刘穆之这回手里没有抓任何食物,一向乐呵呵的他,神色也变得格外地严肃,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少算了以前刘牢之的部下在吴地胡作非为,给那些百姓留下的心理阴影。这谣言扩散得如此之快,也跟新移民们缺乏对朝廷的信任有关啊。”
刘裕叹了口气:“如果连沈木风这样的老兵带队,又是在广陵这里,六郡最南,靠近大江,也算是江北最安全的地方,还会让乡民人心惶惶,若是再往北去,还会多出跟原来的军户们的冲突和矛盾,情况只会更糟糕。看来,我们还是对江北的困难估计不足啊。”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就是我要你亲自来这里看一看的原因,有些事情,只看公文是看不出来的。小谢,小傅他们的工作非常努力,田地,农具也能按时分配完毕,但就是缺了这种亲自走一走的扎实。毕竟,民心这东西,不是靠着在官署里办公文就能掌握的。”
刘裕点了点头:“这话对我一样有用,这几年来,我天天坐守帅府,却很少象以前一样去普通士兵的营帐里嘘寒问暖了,也许,我还可以了解跟过我的那些老兄弟们的心思,但是新兵们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却未必清楚,今天的这次考察,对我来说也是个警示啊。”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我以为,以现在江北的情况,不具备我们以前设想大规模移民?全面屯垦,为北伐军提供足够的人力和粮草的可能。就算你增派几万大军去防守彭城以北的一线,也无法打消新移民的顾虑?而且?你刚才也意识到?越往北,那新旧居民的冲突就会越严重,我这里已经有一百多起这种冲突了?甚至有些?是出了人命。”
刘裕的眉头紧锁:“确实是当时想得太简单,太理想了一些,以为只要有地?以利诱世家高门?就能把吴地的庄园整体搬过来?只要免税几年?就会迅速地开始生产?就是没有算到这些具体的情况?不过,移民江北的计划已经执行了一半多,要想再恢复以前也不可能了,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现在我们的精力要主要放在朝中,要尽早解决跟希乐的冲突?只有你们之间重新修复关系?北府军和京八党上层团结?才有力量去解决外部的事。我建议?这江北移民的计划,可以让他部分地参与。”
刘裕没有说话,却是眼中光芒闪闪?显然,已经开始盘算起得失了。
刘穆之正色道:“江北移民和屯兵存粮的主动权,当然要控制在自己的手中,但也不代表,一点也不给希乐,其实,就算是表明一个姿态,也可以暂时缓和你们之间的矛盾。南边的广陵郡,不妨给他,反正他也是主要靠着江北移民去结交世家高门,那就让他结交去,你的目的如果是北伐,就不要在意这些。”
刘裕抬起了头,看着刘穆之:“这样一来,等于把整个江北的后方交给了希乐,一旦他找借口卡死北上的粮草和兵马,不就是坏了大事吗?我们之所以要把六郡全部抓在手上,就是不想重蹈以前历次北伐给自己人在后面捅刀子的复辙。”
刘穆之叹了口气:“如果真要捅你刀子,又岂止一个广陵郡呢?你也说过,要么能一次击倒刘毅,彻底不给他翻盘的机会,要么只能暂时让出一部分的利益,与之合作。这次江北造谣的,应该是陶渊明,当然,也可能是刘毅,或者,是他们联手,但越是这样,我们越是不能在这个时候把他们逼到一起。陶渊明现在已经不在江北,只派他的手下和门徒们继续煽动人心,我料他会和刘婷云,或者是别的世家高门有什么私下的来往,我们现在不能动他,只有先跟希乐缓和关系,不然的话,就算刘毅没有广陵郡,就算他给调离外任,也会有人在后面捣乱的。”
刘裕点了点头:“你的分析很有道理,这样吧,回去之后,我找希乐好好谈一下,必要的时候,把江北一分为二,广陵和下邳作为南徐州,而北边的彭城,东海,琅玡,临淮四个郡,则作为北徐州,南徐州相对安全,土地也肥沃,是世家高门想要的地方,就让给希乐。而北边四郡条件艰苦,危险大,就交给我来镇守好了,只要跟希乐谈妥,我就亲自出镇彭城。三年之内,我一定会把北边的四郡建设好。”
刘穆之微微一笑:“你要是去了彭城,就不怕南燕不敢来了?再说,离朝廷太远,若是有什么变故,你怎么反应?”
刘裕正色道:“朝中的事,就交给你了,今天在那彭湖村,那些村民的话也让我惭愧,我们为了这些军国之事做各种谋划,甚至要引南燕南侵,以寻找一个战争的借口,这已经违背了我的初心,如果北伐是要以牺牲百姓的幸福和生命为代价,那又有何意义呢?”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可是,这种大事不能有妇人之仁啊,只要…………”
刘裕摆了摆手:“不,任何人的生命和幸福,都不是给我们随意牺牲的理由,哪怕为了再高尚得目的也不行。这不是战争,我们不能拿百姓去诱敌。如果慕容超真的作死,那不管我在不在彭城,他都会来犯,但起码我在彭城,能保护江北的百姓,不至于让他们受到苦难。他们是被我们安排移民江北的,我们必须要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
刘穆之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