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郊岭,风声嚯嚯。
皇帝被缚在车内,手脚被绑,口不能言,身边还有个黑衣人看着。
此马车已非彼马车。
先前他被黑衣人推着进了那所宅院。谁知并没有停留,那黑衣人拽着他直接从后园的墙洞里钻了出去,七拐八绕地穿过一片密林后,就拐上了这条小道。
早有另一辆马车在路旁候着,随马车一同出现的还有不少黑衣人。
将皇帝“请”上马车后,那些黑衣人也跟随左右,拥着马车继续在夜色中疾行。
如果不是装束上的不同,他们看起来跟皇帝身边的侍卫没什么区别。
随着马车的奔驰,离皇城越来越远,皇帝眼里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这种滋味已经不陌生了,之前他在淮城已经领略过。
那时他想,只所以落到那步田地,是因为他不该擅自离京去往陌生的城池,可这回却在他自己的地盘上被人掳走,实在无话可说。
这皇帝当得,还真是窝囊……
都怪姜嫦溪那臭女人,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出宫?又怎可能落到这些人手里?
也不知这些人什么来路。
皇帝使劲扭动着身子,嘴里发出“呜呜”的声晌,不停地朝身旁的黑衣人挤眉弄眼。
可惜车厢里光线昏暗,黑衣人正抱着长刀倚在车壁上打盹,对他的小动作闭眼不见充耳不闻。
皇帝心里绝望到了极点,再不复先前的旖旎心思,即便想到姜氏,也是奢望她能像上次在淮城那样,突然出现救他于水火。
她会来吗?
她会来救我吗?
皇帝迷迷糊糊地想着,似乎再也撑不住,头一歪晕了过去。
……
幽暗的大殿里此时已经亮起灯火,照亮了正面墙上的一幅幅画像。画像上的人皆着帝王的冕服,威严而神气地睥睨着殿内的一切,人和物。
轻烟缭绕中,黑衣人分两列而立,个个神情庄严而肃重。
皇帝被人掐醒,嘴里的破布被人拿下,以跪立的姿态匍匐于人前。
待看清殿中的景象,皇帝脸色顿时一白,随即又惊又怒,挣扎着站起来怒喝道:“大胆!竟敢如此对朕!”
话音落双腿膝盖处便被人重重地踹了一脚,身不由己再次跪了下去。
“你们——”皇帝气得发抖,脖子上的青筋陡然暴起,先前被割伤草草包扎的伤口豁然崩开,鲜血染红了绣着银色团龙纹的衣襟,只觉素日那张金贵无比的脸此刻已经被人狠狠地踩到了脚底下,蹂躏得体无完肤。
他这副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可周围的黑衣人没有笑,更没有对他施以怜悯。
他们俱都漠然地看着他。
皇帝惶然地抬起头,望向上首供案前伫立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背对着他,负手静静凝视着墙上的画像,不言也不动。
“你到底是谁?”皇帝忍不住再次问道,语气里除了惶恐,还有疑惑。
他当然已经猜到这里很可能就是前朝皇室的太庙,那画像上的人物虽不熟悉,但已从下角的文字备注中看出端倪。
所以,这些人是朱氏余孽,面前背对他而立的便是这伙黑衣人的首领,可他的身份…
皇帝清楚地记得,当年他以北麓二皇子的身份从昏迷中醒来,听到的第一个bào zhà性消息便是:朱氏的皇子凤孙皆被斩草除了根,没有漏网之鱼。
而后淮城之事却证明,的确有漏网之鱼,且是一条看起来比较金贵的鱼。
成功脱险后回到京城,皇帝不止一次地秘密派人调查这人的身份,可都徒劳无功。
以至这人的身份到现在仍然是个谜。
犹记得当初自己被那伙人关进地下密室时,是姜嫦溪亲自出面与对方交涉才救回了他。
所以,姜嫦溪很可能跟他们是一伙的。
不然,她为何要约自己到她的府邸见面?
自己秘密出宫的消息又怎会泄露?
以至对方在半道上守株待兔,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掳来这里。
说不定,这一切原本就是她的阴谋。
一瞬间,皇帝自以为已经想明白了一切,面上露出强烈的恨意,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不过他的情绪变化丝毫没有影响到殿内的黑衣人,他们这会儿已经没再看他,保持恭敬的姿势,视线一致转向了上首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终于转过身来,脸上依然蒙着面巾,盯着皇帝看了一会儿,缓缓开了口,“你扪心自问,这个皇帝,你做得合格么?”
并不是他熟悉的声音,但听起来有些怪异。
皇帝怔了怔,随即怒从心头起,再顾不得恐惧,大声道:“朕做得合不合格,还轮不到你来评判!有本事叫姜嫦溪出来,朕要亲自跟她说道!”
两旁的黑衣人齐齐愣了愣,愕然地看着他。
姜嫦溪是谁?
他们没听过,更没见过。
上首的黑衣人也愣了愣,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嗬嗬冷笑了声,“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见她?”
皇帝傲然道:“她既然敢做,为何不敢来见朕?”
“你以为她会像上次在淮城那样,心软放过你?”黑衣人走近他,慢慢道。
听他提起淮城,皇帝脸色更是大变。
“杀夫之仇,夺子之恨,你以为她真的放得下?”黑衣人继续咄咄逼人地问道。
皇帝下意识低头,无法回答他这来自灵魂的拷问。
他自认自己做不到。
己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