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也好,苦役也罢,总归能活着就是万幸。万一,万一庭仗呢?
锦衣卫执行庭仗,他们是否也会看在陆炳陆大人与他同宗的份上,手下留情呢?
陆远全然没有感觉到,自己头上的汗已然滴落到了地上,只觉得,或许,或许他还有希望。
只要顺应了高怒的意愿,他还有希望!
高怒双唇微微颤动着,一眼也没看向陆远,他吃饱喝足,拎起了身侧的绣春刀,微笑着道:“那高某也就不多做逗留了,就此告辞。”
他是吃饱喝足,也玩够了这猫拿老鼠的游戏,没得耐心再与他盘旋下去。
此刻高怒也算是想明白了,像这种远官,即便是死了又怎么样。陛下会费心在他身上,那才叫怪了。
然而陆远此刻却已经浑身战栗,他哪里不知道锦衣卫的手段?莫说他亲眼所见这些证据,便是没有,他们将他拿去刑讯逼供,他也受不得啊!
他顺着自己方才的构思往下想,推给王裘,这倒是个好说辞。
他颤颤巍巍的道:“高大人,陆某,陆某一时糊涂啊!陆某愿意和盘托出,只愿大人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放陆某一家老小一条生路吧...”
高怒低头嘬了嘬牙花子,仿佛不太愿意。
陆远两腿一软,“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数十年苦读,一朝登科。他的信心,他的自尊,他所亲手描画的西平县,一切的一切,皆败在了贪之一字。
“大人...”他双手拄着地,老泪纵横,深深的弓着腰,一头触地,声音老迈而带着几分悲凉:“救命啊!”
高怒轻哼了一声,用眼角黠促的瞅着他,缓缓的道:“自己写。”
窗外月影渐渐黯淡,屋里蜡油滴下,将烛台包裹,烛火燃到了最后一截。
沈康迎着烛火打量着自己的字,由衷的道了一声:真尼玛丑。然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揉着酸涩的眼睛躺在了床上。
这个时辰高怒还没回来,事情十有八九是成了。
过不一会儿,房中传来轻微的鼾声,高怒一脚将门踢开,满眼兴奋的道:“沈康!你这小儿,当真是一块活宝!”
沈康觉得自己才闭上眼睛,猛地被吵醒,却见外头的阳光洒落窗前,他浑身一凉问道:“什么时辰了?”
高怒瞅了外头一眼,道:“卯时一刻,怎么了?”
沈康浑身一激灵,从床上爬了起来,慌忙收拾着桌子上的笔墨纸砚道:“这些东西,你们不要我拿走了。”
高怒一腔的兴奋都被他搅合的荡然无存,端着老大哥的架势道:“钱把银子的小物件儿,你要它做什么,不是高大哥说你,可别小小年纪就贪图小便宜,放到官场上是要吃大亏的。”
“你这叫隔岸观花红似火,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康道:“我家五口人,统共十亩田,大姐还未出嫁,还得供我与二兄念书,白来的笔墨纸砚,我凭什么不要。”
“啊?”高怒略有些惊讶,然后道:“陆远全都撂了,供词签字画押一样不少,还将王裘与他来往的书信也一并交了出来,我总算是能交差了。”
沈康将东西揣进布袋,转头道:“我第二日上学堂便迟了,我的差可交不了。”
“这有何难,我送你和那小娘子回村就是。”高怒笑得诚恳。
“多谢!”沈康头也不回的跑出门去,后背却如洗了个澡似的散着汗,鬼知道他这一夜是怎么强自镇定熬过来的。
他一把推开沈宁的房门,只见沈宁满面凄惨寒霜,一双桃花眼红的似兔子一般,怯怯的看着沈康。
“小三儿...”
沈康微笑着道:“大姐,咱回家。”
沈宁双眼垂泪,额角的伤口上覆着素白的绢巾,脸色惨白着,瞅着这神色,是一夜殚精竭虑不得入眠。
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活活的吓成了小兔子。
沈康走上前去,自然的牵起她柔软的小手,道:“大姐,都过去了,有我在,你再也不会受这样的委屈了。”
沈宁看着他,这么一个如玉似的小人儿,这么单薄的双肩,在她眼中却无限的放大。她的弟弟,她的小三,再也不是缠绵病榻的孩子,而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嗯!”沈宁灿然而笑,垂着头跟在沈康身后走出门去。
高怒指挥一个锦衣卫官差,将马车牵了过来,先上了马车,撩帘道:“不是晚了么,还不快快上车?”
看见高怒,沈宁还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这可是要活埋她的男人。
昨日她还觉得这人阴鸷,今天再见却发现他颇为豪爽不羁,是什么让一个人在一夜之间就变了个模样呢?
沈康见状,便在她身后低声道:“大姐莫惧,高大人没有恶意。”
“嗯。”她攥了攥拳,鼓起勇气踏上马车。
三人坐在疾驰的马车中,高怒从手边拿出鼓鼓囊囊的一个布包,顺手扔给沈康:“这是三百两银子,你点点。”
“啊!”
银子包正砸在沈康两腿之间,三百两啊!足足有二十多斤,就这么砸过来了!若非沈康两手搪了一下,这条幼小的子孙根就算是废在高怒手上了!
他几乎怒不可遏的道:“点个屁!”
高怒倒是没在意他这表情,原本他就是想要看看这孩子到底会不会生气,总是那么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当真让人感觉妖异。这感觉,就像是将妖孽的面皮撕开一般,令他无限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