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接过香炉,细细嗅之。
在所有的香料之中,沉香堪称众香之首,集天地气味一体,他混合了树胶、树脂的沁香,在特定的环境下受伤害,经多年累积结出的香料,香味沉静内敛。
然而,幽篁入梦中的竹叶香,却与这沉静的香融合一体,杜若奇妙的点点辛辣与竹香、木香提升了一个高度,让人为之一振。
好个幽篁入梦!
清新的熏香味道回荡在整个院落中,后院中的柴房中,青年男子坐在柴火垛上,脱下了外衣,举目四望,却见一地凌乱。
他起身来将脚边上的柴火捡拾起来,堆放在柴火垛上,然后将脱下的外衣铺展在地上,怀抱着包袱,和衣而卧。
皎洁的月光是平等的,将自己的光芒洒落在人间。
它落在风雅际会的小亭,也落在凌乱不堪的柴房。
柴房的门再次敲响,店里的伙计一双脏手掐着两个馒头进门来:“医者,这馒头凉了,我也没工夫帮你热乎热乎,你对付着垫垫肚子吧。”
青年连忙起身来,笑着接过了馒头,也不在乎馒头冰凉,更不在乎馒头上极为明显的黑手印自,一口将馒头咬了一大半,这口馒头刚咀嚼了三四下,便匆匆咽了下去。
伙计见他如此狼吞虎咽,连忙道:“院子里有水井,你渴了就去打点水喝,别噎到了。”
青年脸色微微泛红,很不好意思的拱手道:“多谢小哥好意,在下失礼了。”
伙计摇摇头,问道:“你是医者,悬壶济世救人于水火,却因为河盗沦落到这个地步,也真是可怜。”他蹲下身子,摆摆手,示意青年坐下说话,青年肚子里有了东西,也不急着吃馒头了,便坐下身去。
“你究竟为什么离开家乡呢?”
青年闻听此问,面色微微变化,这变化却并非是落寞,而是充满了神采。
他笑着道:“我乃胡广蕲州人士,生于行医世家。自小体弱多病,然而却对那些空洞乏味的八股文毫无兴趣,索性,便放弃了科举作官的打算。”
伙计听着他将讲话,就像是听故事一般,竟然忘记了店面还需人手,又问道:“你倒是有趣,那读书人多威风,你却不愿意学。”
青年笑笑,接着道:“家祖是“铃医”,家父言闻,号月池,也是湖广当地名医。可你也知道,民间郎中地位很低。我家中常受官绅的欺侮。因此,家父决定让身为次子的我读书应考,以便一朝功成,出人头地。”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十四岁中了秀才,而后至今的九年中,三次到武昌府考举人,均名落孙山。于是,我便放弃了科举做官的打算,专心学医。”
“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接着道:“身如逆流船,心比铁石坚。望父全儿志,至死不怕难。当初,我离家之前,便是如此对父亲说的。”
伙计笑笑,拱手道:“失敬失敬,原来医者竟是位秀才公啊!我去给你端碗水来。”说着,伙计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过了不一会儿,伙计端着一碗水回来,青年再次要起身接水,伙计却笑着摆手,一边蹲下去,道:“秀才公别起身,你且坐你的。”
青年道:“不必如此客气,我今朝落难了,是你伸出援手救我,还收留我在此过夜,小哥对我有恩。”
伙计笑道:“话不是这样说的,我家的女老板可是位有才学的姑娘,最是敬佩读书人,还常常教诲我们这些人,要尊重读书人,若是遇到你这样落难的书生,更要多多帮忙才对,你早说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我便不必这样藏着掖着不敢让你见人了。”
青年笑笑道:“可我已经下定决定不再科举了,所以,现在只是医者郎中,而非读书人。”
伙计咧嘴笑,凑上前去,问道:“那你究竟为何离开家呢?”
青年笑着道:“家父常说现在存世的本草书籍中错误很多,会遗祸无穷,这么些年我耳濡目染,也算是小有所成,这趟离家,一是为向父亲表明我从医的志向,二来可以增广见闻,三来,也可拜访名医修改本草书籍。”
伙计闻言微微一怔,不住的点头,道:“先生有大志向,真了不起!”
青年笑着道:“只是耳濡目染继承祖业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只希望我这一趟能多些收获,可以尽力多修改一些错误。”
伙计道:“这自然是了不起的,我真羡慕你能做这样一番大事业!”
青年笑问:“你若是羡慕,不如跟我同行,给我做个左右手,也可以学些医术,来日自立门户。”
他说出此话,又有些后悔,补充道:“我并非是说做酒楼伙计不好,只是话赶话......”
伙计毫不在意的道:“我知道先生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可不敢离开凤阳府。”他低低的笑了笑,上下打量青年。
这一身破衣裳,脸上还有伤,那吃了一半的满头还在边上放着呢,这样的日子,有几个人能过得下去?
也就只有这位青年这样的人,这样心里存着一团火的人,能够始终保持炽热,不肯轻易放弃。
伙计笑道:“先生是大人物,有大志向,可我自小生在凤阳府,已经娶妻生子,离不开家,更不认识字,实在是不合适跟随先生游走江湖。”
“不会?我教你啊!”青年人笑着道,仿佛完全没有看出来,小伙计这一番话都是托辞,都是骗他的。
一个十五六岁的酒楼伙计,哪里娶得起妻子呢?
小伙计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