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都是一样的想法,兹要是日子能过下去,谁也犯不着去招惹村长。
可是这么多年,他们越是退让,村长越是过分。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这条吸血虫吃的脑满肠肥,可这些村民呢?
你想想吧,二斤肥猪肉,就能让那些村童舍生忘死的冲上前来打人,这些孩子便是最真实的说明呐。
村民们暗自想着,暗自琢磨着,这么多年受的气,今日总算是沈三站出来替他们说了,一个个心中也有了激动的感觉!看向沈康的目光也炙热起来,他们俨然已经忘记了,面前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谢敬怔住了,初雪时,山上云极观的宣雅真人路过村里,留下一言,紫气充庭,天权星将临凡耀世,救黎民于水火之中。
这是什么意思啊?
紫气乃是祥瑞,至福至贵之象。天权星,那就是百姓口中的文曲星啊!
听闻这话,他还曾洋洋得意,想着抓紧时间和夫人再生一个,可如今看着沈康,他竟生出了一丝狐疑,沈三,是天权星?
他摇了摇头,用眼角狠狠挤了沈康一眼,暗自啐了一口,一个拖着半口气的病秧子,怎么可能是天权星?真是昏了头了!
他转念一想,旁的都是小事,他上头有人替他顶着。可玉矿上的事,却万万不能扩大引人来查,否则他谢家可就毁了。
久久的沉默,他僵硬着口气,道:“眼看着就是年下了,沈二和沈三伤重,恐怕影响你们家来年播种的进度,我大肚能容退让一步,赔你们二两银子,你们觉得可以了吗?”
“呼。”这是服软了,可这钱也太少了!
沈康暗自呼出了一口气,道:“十两。”
他对大明的钱财并没有什么具体概念,也无法预判二两银子的购买力,只是遥遥记得在书上看过只言片语的记载。
简单的说,明代一石大约是现代九十四公斤,明朝的农耕水平不如现代,每亩地也可以收入一百到一百五十公斤米,因在北方所以一年只能收一季。按照这个算法,沈家有十亩地,一年能收获一千到一千五百公斤米呢!
明朝的赋税一直不高,每亩一斗米。十亩田只需上交不过一百公斤的米,刨除一年的口粮,有多少盈余他一时间没工夫细算,但养活一家五口人不成问题啊。
他们家却过的一贫如洗,单单一户,他谢村长一年侵占的就有五百多公斤粮食,何况整个下南村?
即便事实如此,他没指望村长会拿出十两银子来赔偿,就算村长的确有,又怎么敢当众拿出来自打嘴巴?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二两银子足够一户农家过上一年了!可想而知,十两银子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啊!
谢敬想了想,装作愤恨的模样回道:“真是狮子大开口,我从年头忙到年尾还赚不得钱把银子,给你?还不如丢在水里!叫我一家老小嗑西北风去?”他恼的满面通红,停顿了半息接着道:“五两,爱要就要,不要拉倒!”
沈康眨巴眨巴眼睛,漆黑的瞳仁熠熠生辉,微微扬起双唇,露出洁白整齐的八颗牙齿,右手叠指捻着左边衣袖,缓缓的道:“爹,咱们跟村长一起回家取钱去。”他转头看向刘源道:“刘家大叔,我,我怕村长,能求您和我们一起去吗?等拿到银子,三儿给您打酒喝。”
刘源呼哧呼哧的出着气,方才那么胆大包天,这会儿又可怜兮兮的求救,他还知道害怕?
自己一介读书人,谁稀罕他打酒收买?
“若是不行...三儿分给您一两银子行吗?”
刘源差点被他头一句话气得背过气去,捋着美须髯想,只不过不愿与他纠缠,竟然被这小子轻视了!
沈康看着他气的胡须略微起伏,知道玩笑开大了,忙低声道:“不是我小气,只是二兄断了手臂,我又不争气被打得头破血流,要花不少银子的。”
原本打算拂袖而去,听闻这句话他迟疑了。孩子,终归是孩子,这一家人也是可怜。
若有半点办法,沈三再不会这么低三下四的求着自己。
他点头,语调绵软的依旧带着与村民格格不入的南方口音,缓缓的道:“钱财便不必了,酒...也算了,我与你们同去就是了。”
“谢谢刘家大叔!”沈康脆生生的笑着回道。
旁人都叫他刘源,叫秀才公,他到现在才发现,这孩子一直叫自己大叔,刘家大叔。心里不由得一暖,也不再追究他耍小聪明,从善如流的道:“我与你们走一趟。”
沈康诚心诚意的拱手,彬彬有礼的鞠了一躬:“谢谢!”读书人好面子,最怕别人用俗物来激将,古今中外皆是一样。
刘源看着沈康,点点头,心里叹了一声,往常也听过沈三这孩子体弱多病却和善有礼。
寒门农户家的孩子,若不是被人逼迫得退无可退,哪会如方才那般咄咄逼人?就冲他方才对峙村长那份气势...刘源微笑,面容和善起来。
见这情景,村长气啊!
他板着脸道:“我赔了你家,我儿子伤了,又怎么说?”
沈康蹙眉一瞬,笑着道:“我们家一贫如洗,无权无势,村长怎么说,我就怎么听。”
他,他还敢给我一脸大度模样!
谢敬胸口不断起伏着,一头牛算得了什么,好像他稀罕似的。他打量着沈康那瘦弱的身子,分明是八岁的童子,看身形却也就六七岁的模样。
他低声笑了笑,道:“念你初犯,就跪祠堂一夜小惩大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