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启常轻撩衣袍,双膝跪地,慎而重之叩头三下:“徒孙白启常,汝宁府人士,年十七,叩首师祖。”
文征明转过白启常,竟没有受他这一礼,转而,在陈淳的搀扶下,稳稳的坐在了正当间儿的圈椅上。
白启常垂着头,面色略显铁青,却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微笑着扬起头,以跪行的姿态,面向文征明。
他上身挺直着,一脸温润谦和,微笑着拱手,道:“徒孙白启常,见过师祖。”
文征明捋须而笑,转头看向陈淳,道:“你是我的弟子不错,这小子......”他指着白启常,接着道:“是你的入门弟子,也不错。但,若要让我认下这徒孙,哈哈哈哈,可没那么容易。”
陈淳面色略带尴尬,往日在外人面前,他是受人尊重的白阳山人,是当代的大书画家,他袖下有成百上千经他指点过的弟子,哪间书院有幸请到白阳先生讲学,那必是常常爆满,让人趋之若鹜。
但在此刻,在这小厅中,在文征明面前,他却伏低做小,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用带着点委屈的眼神看着文征明。
试想,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在一个七十三岁的老翁面前,垂头丧气,委屈尴尬,这场景,不可描述呀。
文征明顿了顿,抬眸看了看陈淳,笑道:“你拘束甚么?”
陈淳抿抿双唇,拱手道:“恩师,便别打趣某了。”
文征明低低的笑了笑,道:“好吧!”转而对白启常道:“你师父如此可怜,我也不难为你,你便当堂作画一副,若是让我满意,老朽便认下你这徒孙。”
陈淳面露难色,道:“此子虽然聪颖,但跟我学画不过一年。”
文征明道:“你退下。”
陈淳一听这句话,再也不敢说话,只能暗自替白启常着急。
白启常还跪在原地,拱手道:“文先生,晚辈自知愚钝,但尚有几分刻苦可取,先生愿意给晚辈一次机会,晚辈心中感恩,请先生出题吧。”
文征明这才点点头,道:“恩!”他转眸看向陈淳,手指着白启常,道:“这小子倒是痛快,哈哈哈哈。”转过头来,对白启常道:“画...我。”
陈淳着急啊,别说是画人像,就是画白启常擅长的山水景致,若想让文征明满意......
与之相比,还是陈淳死了八年,从坟茔地再跑出来,这件事比较可能达成。
陈淳这个犯愁啊......
文征明的话,却还没说完,他笑了笑,接着道:“画我,必要将我画成威武不凡,犹如天神模样才行,你画吧,哈哈。”
白启常一听这后话,冷汗直冒,文老爷子这叫个什么题目,分明是为难自己啊。
这人物画,大体分为道释画、仕女画、肖像画、风俗画、历史画等。
人物画力求人物个性刻画得逼真传神,气韵生动、形神兼备。其传神之法,常把对人物性格的表现,寓于环境、气氛、身段和动态的渲染之中。
故时人论上,又称人物画为“传神”。
白启常拱手道:“衡山先生,这作人物画,必要以形写神、形神兼备。紧抓有利于传神的眼神、手势、身姿与重要细节,强调分别主次,有详有略,详于传情的面部手势而略于衣冠,详于人物活动及其顾盼呼应而略于环境方可,如若不能传神,这人物画,怎能算是好画?横山先生精光照人,气格凌云,何不让晚辈照实画之?”
陈淳对于文征明的尊敬,是由心而发,五体投地,由尊敬衍生出来的另一种情绪,便是惧。
今日见白启常如此顶撞文征明,他不由得厉声喝止:“启常!狂妄!”转而,却替土弟子说起话来,道:“先生是什么人?还能不知道这些浅显道理?轮得到你在此置喙?”
后半段话的意思是:师父,别欺负我徒弟了。
文征明抬眸看看陈淳,这一次目光却很柔和,转而微笑着道:“好吧。”说着,一扬手,道:“笔墨伺候白公子作画。”
白启常暗自松了一口气,自己这大胆之言,算是让他过了第一关了。
陈淳总算放下心来,恩师在考验启常的人品和胆量,自己算是多虑了。
话不多说,文府下人已经准备好了作画所用器具,白启常站在案前,先是观察着文征明,然后便沉下心来,提笔作画。
文征明看着白启常手指手腕高抬低转的模样,甚合心意,暗自赞了一声,好个聪颖绝伦的少年啊!
待白启常作完此画,约莫是半个多时辰的功夫,白启常吹吹墨迹,抬手拿起画来,想要上前给文征明观看。
文忠明却摆手,道:“搁下吧。”
白启常放下画去,文征明接着道:“上前来。”
白启常理理衣袖,走上前来,神情波澜不惊。
文征明愈加喜欢这个少年了,接着道:“叩头!”
陈淳闻言先是一怔,而后脸上不禁浮现笑容,再看白启常,神情却没有丝毫转变,一切都如同他意料之中一般。
他一撩下袍,双膝跪地,拱手便道:“师祖在上,请受徒孙启常一拜!”说着,他以头触地“咣咣咣”三声传来,叩了三个响头。
陈淳终于松了一口气,畅然道:“恩师,可否为启常赐字?”
《疏》云:“始生三月而始加名,故云幼名,年二十有为父之道,朋友等类不可复呼其名,故冠而加字。”这句话的意思是,男人出生三个月取名,所以叫幼名,到二十岁的时候朋友不可以再直呼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