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之中,遥遥高处,有一男子,那人生的纤秾合度,身着素白垂胡大袖儒领袍,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捏着酒杯,坐在暗紫色蜀锦软塌上。
他气度英武不凡,薄唇勾起,一双厉眼带着浓浓的笑意正饶有兴致的注视着厅中。
此人,正是当日在苏州府见过的孙弘。
四人在袁文士的指引下,坐了下来,面前正对着一池。
大厅正中央,一个二尺深,二丈长宽的正方形池子,池子周围镶金嵌玉,雕刻着飞鸟游鱼,而池中,却是满满的铺着血红色的碎玉,碎玉在通明的烛火下被照的格外晶莹剔透。
五个眉眼如画的舞姬,越过站在门口的众人踏进厅中。舞姬头梳后垂髻,发间插着翠玉珠步摇,上身着窄袖团锦逐花衫,下身着翡翠烟罗绮云裙,五人一模一样,若不是那眉眼间的差距,真真叫人看的眼花缭乱。
这时,断断续续,自远而近,传来如泣如诉的琴声,舞姬排成一排飘然若飞,依次踏进碎玉池。
五人舞步一致,如出一辙。她们时而抬腕垂眸,时而轻舒云手。那身姿曼妙,那舞步美弱。那表情,却痛不欲生一般,再看向那舞姬脚下,五双本洁白的玉足却沾满血迹,就算是那般的疼痛,却没有一人停下,便如提线木偶一般,脚下依旧踏着一池血红色的碎玉,舞步翩飞间,足尖带起片片晶莹剔透的碎玉,迎着通明的烛火,显得妖冶美妙。
“啊!”江柳愖原本好奇着,却看见这鲜血淋漓的一幕,不由得轻声喊了一句。
便是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喊叫,碎玉池中的一个舞姬惊了一下,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摔倒的姑娘手臂被碎玉划伤,鲜血潺潺流淌下来,霜白的手腕在碎玉荧光下,显得更加柔腻可爱,而鲜血顺着碎玉的缝隙,缓缓渗入池底去。
江柳愖瞪圆了眼睛,却与那女子四目相对。
阮香君?
沈康暗道一声不好,江柳愖身子一颤,险些站了起来,沈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声在他耳边道:“江柳愖!我保证帮你救出此女,你不许耍浑!”
阮香君浑身微微颤抖,眼泪在眼圈中顿了顿,见看见江柳愖神情稳当的坐在那里,不由得失望至极。
孙弘蹙紧眉头,道:“贱婢!”
这时候吴俊余从侧面走上高台,坐在了孙弘身侧,笑着拱手,道:“大人不要动怒,此舞如此美艳,着实让人叹为观止,不过今夜,下官为您准备了一个歌舞,想来与此女之舞相比也不遑多让呀!”
闻听此言,孙弘刚要发作的怒气竟然被压了下去,无声的笑了笑,道:“哈哈哈,好啊,便让咱家看看,大人准备的歌舞吧。”
吴俊余双掌相击,道:“传,玉卿。”
碎玉池中的舞姬搀扶起阮香君,赶紧退了下去,留下一排带着血迹的小脚印。
下方仆人迅速上前换下脏了的地毯,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江柳愖双拳紧握着,目光看着一瘸一拐走下去的阮香君,久久不能回神。
沈康抿唇道:“江兄,当日阻拦你救出阮香君,是我的错。”
江柳愖摇摇头,道:“是我薄情,若我下定决心不曾动摇,你又如何阻挡得了我呢。”
沈康道:“回去以后从长计议,我一定帮你救出她。”
江柳愖无神的盯着早已没有了人影的拐角,道:“有劳。”
一旁的司徒泉低声道:“这个就是京城来得监稅官吗?”
白启常点点头,道:“这就是孙大人。”
司徒泉蹙紧眉头,道:“可真是会玩,如此残忍美丽的歌舞,我真是头一次见识,但愿今生都不要再看了。”
对于已经成年,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男人来说,女人只是玩物,是附属品,是可以相互赠送的礼物,但对于这小小少年,特别是正义感极强的少年来说,这些实在是泰国残忍了。
女儿家,是美丽的,可人的,是娇弱的,需要保护的存在,怎么能如此残忍对待呢?
白启常较之倒是平静许多了,淡淡的道:“既然为奴,这便是她们的命,她们无法选择主子。”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仆人的高呼声:“晋茂王!嘉善郡君!到!”
随着这一声呼喊,众人自觉的从位置上站起身来,就连高台上的孙弘与吴县尊,也从上面走下来,在众人之前,迎出门外去。
晋茂王身穿寻常锦衣,两鬓青丝,面容看起来雍容华贵,显得很年轻,嘉善郡君身穿烟紫色襦裙,腰身凹凸曼妙,脸上戴着面纱,让人看不清容貌,但从那衣袖里伸出来的皓白玉腕,和若有若现的面纱后面的大致五官,可以推断,绝对是个少见的美人。
“咦?”司徒泉有些奇怪,低声嘟囔:“这是怎么了?”
这时候,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喊道:“恭迎王爷,恭迎郡君!”
晋茂王微笑,和蔼的道:“只是寻常的聚会,大家不必多礼,请起吧。”
说是寻常的聚会,便不是为孙弘这个太监接风洗尘了,王爷的面子算是保住了。
众人口称感谢,纷纷起身,晋茂王笑着问道:“孙弘,这一晃得有一年不见你了,你现在倒是官运亨通啊。”
哦,原来是老相识。
沈康努努嘴,暗自寻思着。
孙弘笑着拱手,伏着身子道:“托王爷的福,小人怎敢说什么官运,只不过是用人之际,赶上了天时地利,便宜了小人而已。”
方才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