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刘源有些坐不住了,抬手想要制止沈康,但一旁的老叟却一把拿起茶壶,另一只手按住刘源,笑容和善的道:“孩子们有观点,理应任其发表,喝茶吧。”
刘源面露难色,拱拱手,道:“多谢。”然后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这时候,王麓操抬手扇扇扇子,笑着道:“罢了,意见不同实属常事,沈三,就到此为止吧。”
沈康点点头,又朝着那青年三人拱手行礼,算作道别,转而坐了回去。
老叟笑着看着沈康,道:“近年来常听陈旧论述,今日算是别开生面,你到底师承何人,竟如此有见地?”
沈康拱拱手,笑着道:“小子师承藏山先生与浩然先生,浩然先生师承阳明先生。”
老叟点点头,道:“多年不见才俊呐。”
这一声“多年不见才俊”,是一声叹息。
他愣了愣,絮絮的道:“多年以前,阳明尚在人世,每次与他辩驳,真是畅快淋漓,至今难以忘怀。”
三少一听这话,纷纷愣住了。
这时候,刘源才道:“这位便是甘泉先生,还不拜见?
事实上,湛若水更强调儒与道释之间的异,而王阳明先生更强调儒道释之间的同,那么便有许多人认为,王阳明并不排斥道释,其实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与湛若水一样,王阳明也很排斥道释,他在批评禅宗上,是在学理方面,比宋儒犹甚,朱子评佛,乃从社会,lún_lǐ,历史和哲学方面着手,但阳明集全力于禅宗基本观念,之处禅宗之无理与其不著心说,并视宋儒为进一步。
只是相较于湛若水的态度,王阳明显得要温和许多而已。
怪不得方才刘源多次想要制止沈康继续说下去了,沈康的观点,是认为各家皆有所长,皆有值得赞许吸收的部分,并不排斥。
这个观点,无论是对于阳明一派,还是甘泉一派,都是极为大逆不道的。
沈康这样想,其实也并不奇怪,他来自于现代,心胸与视野更加博大,虽入阳明一派,也是怀着学习吸取的态度,而非独尊一说。
多年以前的湛若水若是听见这样的论点,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去抨击,但今时今日,他已经是一个古稀老人,见过了世间的生老病死,更登上了这个时代的学术巅峰,门下弟子四千,让他久久原地踏步,不能更进一步。
今日听了沈康的话,他竟然有一种又打开新视野的感觉,他久久凝视着沈康,面容威严而不可侵犯。
三少知晓了他的身份,纷纷起身相拜:“拜见甘泉先生。”
湛若水深叹一口气,道:“故步自封岂能更进一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得,此时此刻,无论是沈康,还是在座众人,乃至于这个闹市中的茶楼,都是不存在的。
他的眼中是一座座高山,一座座来自诸子百家学说的大山,他的眼中是一条条大河,一条条等待他跋涉的众家思想的大河。
他仿佛置身于一处宁静的山谷之中,耳边是古往今来各家之言,眼前是一片宁静下的汹涌波涛。
神志突然砰的一声被一道闪电所击,闪电一闪而逝,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但随之而来,是由这一击渐渐裂开的缝隙,让“认识”自裂缝中汹涌而来。
他忽然缓缓的扬起了笑容,那平静的眼神带着一些癫狂。
“我,顿悟了!”
还保持着俯首拜见姿势额三少分别看了对方一眼,狐疑着,有些不知所措。
湛若水捋着白胡须,笑着道:“我,顿悟了!”
刘源首先反应过来,拱手笑着道:“恭喜甘泉先生。”
湛若水扬唇而笑,站起身来,拍拍沈康的肩膀,道:“多谢你了,沈小友。”
对于沈康来说,他只是将自己的见解阐述出来,也只是一种比较开明的观点而已。然而对于湛若水来说,他已经累积了足够多的学识与思想,只欠这么一道打破陈旧屏障的闪电,便能够了悟。
沈康,便是这一道闪电。
湛若水起身,道:“藏山,你们远道而来,快来舍下安歇,让老夫在与尔等谈论一番。”
刘源拱手笑道:“多谢先生。”
汾江河是顺德镇境内生命之河,夜里,两岸高山此起彼伏如一座座黑影凌立天地之间,鸟儿振翅高飞声,野兽咆哮嚎叫声,在静夜之中犹显高觉。偶尔路过村庄,可见万家灯火,可闻犬吠人笑。
一叶扁舟闪烁着星点萤火,飘飘摇摇的在河上随水逐流。
舟上之人高谈阔论,朗声大笑,痛饮同时置身自然,是何等的超然物外啊。
湛若水的思想与学识,不断的冲击着沈康,这位当世绝无仅有的智者的指引,这些阅历与思想,让沈康感觉自己如同一条水蛭一般,不断的吸取,壮大。让他更加的充实,更加的开阔。
湛若水是一位难得的智者,他从不自称大儒,只当自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儒生,在讲述的同时,也会静静的听取三少所说的一些话。
读书人常说学海无涯,可是能够如这位大先生一般,年至古稀,取得如此高超的地位的同时,还能不断听取他人意见复有凡几?
智者之所以成为智者,便是具备这样,永不停息的进步的能力。
沈康等人自广东逗留了数月,期间由湛若水和刘源为三人引见了数位当世大儒,也为三人日后的从政之路,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这日已经是年末十二月,一行人踏上了小船,辞别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