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严世藩说起盐政,夏言敏感的政治触觉灵动着,严嵩一个礼部尚书,陛下怎么会让他去查什么盐政?
来不及想那么许多,只知道不能再让严家触碰盐与户部这两块,否则不知他还要贪墨多少。
他拱手道:“辛丑正月,太祖始议立盐法,置局设官以掌之。皇商贩盐每二十分朝廷取其一,以资军饷。陛下圣明,近来户部并无盐课少税的奏本呈上。”
这是自明太祖时就立下的规矩,朝廷有专门管理盐政的各地盐课提举司,有地方上设煎盐的灶户,也有专门为朝廷缴纳高税的皇家盐商。这一切早已经形成了一张巨大而缜密的关系网,怎么能轻易破坏?这是要动国之根本的!
一听他这话,严世藩心里便松了松,悄悄的站起身,从侧边退出大殿去。
夏言这么说话,可是一点也没站在世宗的立场上,他要修道,要修宫殿,没钱啊!不从大头儿入手,从哪儿找钱来?
国库空虚,内库空虚,陛下怎么办!
暗自骂了一声蠢货,他微微勾起唇角,挺直脊背,偕去眼角的泪痕,风情淡雅的离去。
父亲回到朝堂,指日可待。
朱厚熜顺着夏言的话,接着道:“正盐倒是无碍的,只是往日灶户每多交一小引余盐,可得米一石。总有些灶户不顾绞刑,夹带私盐出场,私盐的事,自太祖起便屡禁不止。”
他指着夏言道:“夏首辅是大明国的当家人,可有什么法子严禁此事?”
这一问,可将夏言问倒了,夏言的官路是自少詹事兼翰林学士掌院士,随之升为礼部左侍郎,仍掌翰林院,后来做了礼部尚书,直到嘉靖十五年擢任武英殿大学士,入主内阁。可以说是没走一点弯路,平步青云。
户部的事,盐课的事,他哪能顾及那么许多?
但却有人早就给他递上了“万金油”来应对这样的场面。
夏言作势思考了一番,拱手俯身,慎之又重的道:“还是从地方运盐使司和盐课提举司入手为上,官清民才清。此事还是要都察院来查,或是派下巡按去探查走访一番才是。让那些领头儿的大贪、巨贪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
夏言心里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不将那些地方官员喂饱了,谁来替朝廷做事?却更盼着这句话,能够给整个大明朝堂大清洗!
朱厚熜点头赞同,缓缓的道:“那便依夏首辅之言,从地方上的官员查起。内阁择日,委派重臣为巡按,下各布政司彻查盐政...等事物。”
他指了指户部尚书李大章,道:“你也要多多督促,各地的收支与平账,到底是哪一道出了问题,争取今年各地多收几百引盐。”顿了顿,接着道:“两淮盐场产盐最多,嘉靖八年时下达的疏销积引,那些纲法,是时候整顿了。还有玉、茶、马,不要样样让朕来点拨!吏部查,哪些官员虚报功绩!敢中饱私囊,严惩不贷!”
“是,陛下!”
满廷大臣纷纷行礼,好一派众志成城的场景!
官员皆震慑于朱厚熜的雷厉风行,却又觉得奇怪,陛下这是怎么了?各人心里猜测着,是否锦衣卫已然查到了什么,陛下在借此机会整顿官场风纪?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相信世宗已经从道门中跳脱出来,不过是心血来潮吧?
朝堂分散,夏言今日并未坐轿,而是步行着走出宫廷。
阳光滋养着世事万物,空气中漂浮着繁荣的馥郁芬芳。京师的黎民百姓洋溢着欢欣的笑容,迎接新一年的春光。
夏言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将心底的浊气吐了出去。又步行数百步,身后的清客低声道:“老爷,下面的人回话,说陶文忠气运不好,死在了夜香桶里面。”
夏言点了点头,道:“处理干净了?”
清客慎重的点了点头,回道:“因陛下笃信道家,以严氏为首,陶文忠也弃轿骑马,却是死在了惊马上,可不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夏言放了心,缓缓道:“罄南啊,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吴罄南泯然一笑,道:“一旦郭勋等人与严氏父子联合一处,首辅大人只会陷入绝境。阳春之曲,和者必寡。首辅大人是想要徒留清明存世,还是要大明再现盛世?”他微微顿了顿,接着道:“严氏父子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唯首辅大人顾年同乡之谊,屡屡帮扶狼子。”
早年间,严嵩刚调入京师时,家中另一位清客便提醒过夏言不要心软。夏言一怒之下,将其冷落,心里却对严嵩起了戒心。是以,那一次严嵩宴请,他才托词不去,最后还是严氏父子上门来跪求,他心软之下,更是怒骂那清客是非不分,去到严府赴宴。
可严嵩,当真暗地培植党羽,屡屡对他暗箭中伤,宫里的那位蓝神仙就是拜倒在严氏所赠金银之下的其中一位。
夏言沉吟了半晌,道:“杨曲也还在府中吗?”
吴罄南笑道:“杨曲也家中尚有八十老母要赡养,功名上又屡试屡败,哪能离开府上呢?”他轻咳一声,接着道:“杨相公有未卜先知之能,我亲眼所见,他曾预测多次朝堂变幻,屡测屡中!实有大才!”
夏言即便再不相信什么神仙诡道,却无法否认杨曲也早年的测算,更是对他有些愧疚之心。想了想,便道:“带重礼去高府一趟,改日设宴,请高无咎来府上,请杨曲也来作陪。”
吴罄南舒心一笑,却是不再提起杨,而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