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芍药芍药,花中之相。可不就是要做大官的吗。”
老姜如果是从政,那么她母亲那条路就是有迹可循,而且身为巾帼,再加上背景,其实能比男人在这条路得到更多的让路。但也有不可逾越的天花板,至少程燃所知道的好些个女性,确实能够在政坛发出声音,但始终避不开副职多正职少的限制,而且在当下执政生态,像男性一样强势可能会被认为“狂妄”,发挥女性优势的温和有可能被解读为“软弱”,委实路并不好走。
姜红芍微微一笑,“也有一句‘不为名相,宁做良医’。治人,医心,疗德。做公务员,以后做官,参政,感觉不够有趣,也许我也可以做事业,去多体验一些领域,更自由,好像更好。”
“又学你姑姑那样?”程燃道。
姜红芍摇头,“就是没有我姑姑,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点我其实和你相同,想做一些事业,体验多一些事情。”
姜红芍打趣道,“你不会读不完大学吧?”
程燃笑道,“应该不会,大学又不光是教授专业知识,这些东西其实你在图书馆里自学永远比在课堂上学到的内容多得多,但作为开拓思维培养学习能力的大学来说,大学能交给人很多方法,这些方法能够让你在面对繁杂领域知识的时候,能够书山有径,能够按图索骥举一反三,遇到这个行类的理论前沿人物,交流使得眼界开阔。这些都能让人少走弯路。”
姜红芍若有所思点头,“学习在学习之外。”
然后她看向程燃,“怎么感觉你好像读过大学。”
程燃微笑,“生活就是大学。”
“装相……”姜红芍扬眉笑道,“我忍你很久了。”
……
离十中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两人已经到校门口,正对天边浮上一层红染,地面坠落堆叠金片般的银杏叶,两人像是奇幻世界经过藏金龙窟的行者,在十中周围花坛里埋设的扩音器轻柔的音乐中走向矗立的教学楼。
音乐是《斯卡布罗集市》。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每到这个时候十中的小喇叭里就会轮流播放各种奥斯卡金曲,而大多数人就是伴着这样的音乐声,在课桌上埋头做题度过这段日子。
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很壮丽,无论是这样行走在路上,或是从教学楼的走廊往外看,或是偶尔在操场的驻足,都会让学生感到这些如同他们未来一样无声而宏旷。
“真漂亮。”姜红芍忍不住赞叹出声。
放程燃眼里却是另一番模样,曾经以为和她所经历的,都是短暂的瞬息。
一起追凶,一起在山林奔走,一起感受那种对恶事的恐惧,但彼此的存在却能互相获取到勇气。
他们中考前夕在她家的日子,和所有不知未来的少年一样约定再见时的那场离别,她从蓉城回到山海坐在夕阳下一中他邻座上的剪影,那些一度惊艳时光的人事,不知道是多少人的曾经沧海。
他们的相互激励,他们的书生意气,他们的挥斥方遒,搅动十中这片江湖的争先。
而现在,两人所走的道路并未远离,而是这样并肩面对这片可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傍晚。
所有的赌书消得泼茶香,都当时只道是寻常。
“是很漂亮,所以要珍惜。”程燃伸出手来。
周围的人在鱼贯入校,人如游鱼,亦如川水,百川汇流,涌入此间。
在这样的环境中,程燃的手横亘在与她之间的空间。
“在这里?”姜红芍怔了一下,漂亮的眼瞳子在微微扩大。
“在这里。”程燃道。
姜红芍俏脸扉红,明显是迟疑了,她的得体她的矜持和所受到的教育,都从未告诉过她该如何面临这一幕,倒是一些书籍上可能有些答案,然而都无济于事。
她背脊微微绷紧,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句“不给”,她淡淡道,“好。”
然后程燃就感觉到了那只手交到了他的手里。
身后有进校门的人停住了脚步,前面的人像是被一股沛莫难敌的力量袭中,自动向两旁裂开。
耳畔依然是斯卡布罗集市。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在球场打球的那些身影,开始从密集进攻的交替中渐渐缓下来,结果是球投了出去,然而落地却只空余回荡的坠落,人们缓缓停步,来到了球场边缘,看到这副景致,一双双目光中,不知道谁下意识出口,“卧槽……”
“Pa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刚刚从食堂楼下来有说有笑三五一簇的人群,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或者和他们错身而过的人们,原本讨论些校园八卦或者习题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点一点转过头,就像是战列舰御敌开始横着在海浪上摆开身姿。
“tell her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Pa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坐在英语角藤蔓下水泥宽扶手背书的人,守不住重心从那上面摔在了草地上。
而在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迎面直上的仿汉代教学楼远处的走廊之上,从那里经过的人以为自己花了眼,然后扑在了石台护栏上,露出了航母舰岛上发现了核潜艇突破防卫网的表情。
那表情上面分明惊恐的写明:鱼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