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翼虽已多处被土暴子突破,但守兵撤得很顺利。
原因之一是组织得当。张奏凯亲自领着掌旗官站到盾车前压阵,让回撤的士兵找到了方向,也稳定了情绪;
原因之二是渔溪寺和谷仓的守军及时用火力压制了追兵,盾车后出现的骑兵阵列更让追兵停下了脚步。
但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守军的顽强。一股近百人的小部队被截断在了河边,硬是从土暴子的人潮中杀出一条血路,冲进了谷仓。官军还是原来的官军,装备还是原来的装备,但是在看到了未来的曙光之后,他们突然迸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这只说明了一个道理,大明官军战斗力的普遍低下并非全是人的问题。
官军放弃了北部防线的右翼,让土暴子很是高兴了一会儿。不过他们很快发现,没有必要继续进攻官军仓促搭建的盾车阵。进镇的道路完全敞开,他们可以撇开正面,绕过谷仓,直接向场镇里冲去,那里有他们梦寐以求的战利品。
或许也有头脑清醒的土暴子意识到,谷仓正处在他们前进方向的侧翼上,是必须要拔除的。
可土暴子毕竟是土暴子。他们作战的动力,全部来自于抢劫。让他们放弃唾手可得的战利品去拼着性命围攻谷仓,除非二郎神下凡。现在,谁要是制止他们,就是妨碍他们抢劫,就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敌。
……
程卫国和他三百弟兄守卫的谷仓,里面房子不多,院墙倒是高大,只是除了墙基垫了两尺高的石头,其余都是版筑的土墙。精锐官军中的火器装备比例较之护国军更高,程卫国仅仅三百人的部队,就有火铳百余只,还有三样佛郎机和虎蹲炮各一门。为了便于火铳火炮的打放,土墙上被挖出了许多射孔。远远望去,谷仓的高墙上像是长满了麻子。
程卫国冷着脸,从墙上的射孔望出去。土暴子的人流像洪水一样漫过土垒,涌进城镇,也迅速将谷仓三面包围。谷仓像一座孤岛,挺立在汹涌的潮头面前。
来吧!越多越好!程卫国的心里念叨着,一张冷脸轻轻松弛下来。
哔!
当程头嘴里的竹哨发出破响,手中攥出汗水的火铳兵们终于如释重负,重重搬动了夹着火绳的龙头。
轰!
墙角下的虎蹲炮以它特有的巨响压住了所有的铳声。大小炮子一起出膛,几乎是抵着土暴子们的肚皮宣泄怒火。
震耳欲聋的炮铳声和惨叫声顿时吸引了战场上所有人的注意,也把谷仓里的新兵们吓住了。
“装填!别他妈傻站着看热闹!”老兵们冲过来用皮鞭和棍子连踢带打,以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提醒手下:战场上发愣的结局就是送死!
土暴子们也吓住了。转瞬间,靠近谷仓的人便死了一片。他们本能地向外逃,离开这个四面冒着白烟的院子。
张奏凯稳稳坐在战马上,眼睛盯着远处那四面冒烟的谷仓,兴奋地挥挥拳头:“妈的,程卫国这小子还没被吓死!”
“这人吓不死,他要死也是胆大撑死的!”李祥春笑着回应张奏凯。
“上回你保他保对了!”
张奏凯赞了李祥春,便收了笑容吩咐:“等下你就反击。打一下撤回来!”
……
烟焰弥漫的院子里,除了那只佛郎机还在有节奏地发射,其余的火器都在拼命装填。老兵的怒吼,新兵的哆嗦,都被程卫国看在眼里。
官军玩火器并非新手
,但是这帮士兵比新手还不堪。
在贵州打奢安时,程卫国便是一名火铳兵,对上头发下来的各种火器熟悉的很。这些火器制造简陋,打放不易,甚至还有炸膛危险,所以士兵们更喜欢原始的冷兵器。火器兵平时训练需要火药和铁子,可上官心痛银子,几乎都把有限的物资用在了战时。平时不勤练,战时就乱放。往往打放一轮,火铳就成了烧火棍。
新政坝的护商队在长平山大败土暴子,其火器部队居功至伟。程卫国到处打听王府秘法,才知道王府军除了火铳精良,训练严格外,打放规矩也是极严。没有上官军令,擅自打放,要受军法严惩。这次程卫国有样学样,自己也削了一个竹哨,用它来指挥齐射。
十几个老兄弟都举起了右手,这是他们手下装填完毕的信号。程卫国将眼睛凑近观察孔,看见土暴子又缩手缩脚围了上来。土暴子吃了大亏,这次并不急于往上冲。他们开始在头领的指挥下破坏鹿砦和竹签。几具竹梯也搬了过来,搭在了一丈五尺多宽的壕沟上。
不能让他们轻轻松松搞破坏。
“预备!”程卫国喊。竹哨放在了唇边,
哔!
轰!又是虎蹲炮的爆轰声压倒了一切。
吃了两次大亏,终于让土暴子清醒过来:这个小院不拿下来,进镇去要挨铁子,出镇来也要挨铁子。
震天王白蛟龙的大旗首先靠过来,然后一队明显是精壮的土暴子开始向谷仓合围。只是可惜,他们动作慢了些。两百养精蓄锐许久的骑兵在都司李祥春的率领下,不失时机地展开了反击。
骑兵有两个反击方向:一出盾车线,直接向东反击;二向谷仓西侧反击,如顺利再回转向东。
盾车阵大开,骑兵们猛抽马匹,让它们在最短距离内加到最高速度。速度,是骑兵的威力,也是骑兵的生存。
奔跑,对于马儿是本能。它们被缰绳勒住,不得已站了半天,这下有了奋蹄撒欢的机会,还不像箭一般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