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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晚来的书生风驰电掣般冲进了文翁石室的大门,像一阵狂风从郭世喻身边刮过,连个儒生碰面最基本的拱手之礼也没有。或许他是来晚了,又或是急于站台发言,总之急得像狗抢屎一样。
郭世喻没有心情与这不知礼仪的家伙计较。他只是稍稍转头,瞥了眼那人远去的背影,然后抬起疲惫的大腿,跨出了书院高高的门槛。
挤在人堆里听了一两个时辰,并没有听出个所以然。
今年秋闱的科目如何,能不能改回原来的规矩,谁心里都没个准。
但是,闹一闹便能解决问题?
这些人太幼稚了!郭世喻轻轻嗤了一声。
这些年,大明朝的各个地方都在闹。
陕西、河南、山东闹流贼;
辽东、北直、山西闹鞑子;
江南闹奴变;
江西闹棚民。
至于四川,闹的人和事更多了。流贼三进四川,去而又来,来而又去;去年初的除五蠹暴乱,曾经席卷全省;土暴子盘据川北十几年,打打杀杀。
眼见着献贼既去,除五蠹平息,近日官军又大胜土暴子于川北,全省太平已是指日可待,这时节那些书生们偏又出来闹腾!
闹一闹会闹出什么样的结果?最大可能是人头落地。
世子年幼仁慈不假,但老成果决也不假。按照贺有义的说法,那是“天下之雄主,盖世之英雄”!
一帮子手无寸铁的书生,以为抬着孔夫子的灵牌去闹事,便能保得住项上人头?
幼稚!郭世喻在心里又痛骂了一声,顿时沉重的心情清爽很多。可是这快感转瞬即逝,一股子无力感再次充斥全身。
“科业不举,仕途无望。老将至此,一事无成!”郭世喻恨骂道。
这句话,他不是在骂别人,而是在骂自己。
……
郭世喻出生在一个非常富裕的商人家庭。怎么个非常富裕呢?反正距离顶级富豪呢,差了一长截;可比起市井街民,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郭世喻的爹本是仁寿县一个普通的农民子弟,读了蒙学后没有选择继续进学,反而到成都府一家印染作坊当了学徒。因为勤快忠厚、知书达理,深得老板赏识,那作坊的老板便将自己的独女许配给了他爹,也就是郭世喻的妈。
郭世喻的外公去世后,他爹的生意越做越大。很快,他爹把印染生意由简单的来料加工变成了规模化印染,后来又攀上了蜀王府这条关系,走上了高端路线。他爹有了钱,按照大明商人发家之后的规矩,投入到了两个行业:
一个是最传统的行业:买地;
一个是投入产出比最高的行业:教育。
在老家仁寿县,郭家置地不过千亩。可在成都府的周边数县,郭家置地足有万亩。
可教育不是买地,给钱就行,那是需要十分勤奋和些许天分的。
郭家三个儿子。老大郭世勋三十出头,童生试死活考不过,最后只能弃文从商,接了老爹的班;老二就是郭世喻,好歹考了个秀才,让郭家的巨额投入没有白搭;老三郭世骧只有十几岁,性子机灵古怪。最近他弃了科业,一声不吭跑到机器局研究院去当助理,把老爹气了个半死。
可风水轮流转。三兄弟中最风光的郭世喻转眼变成了最惨的。
乡试科目一改,郭世喻引以为傲的八股时文顿时成了鸡肋,所有的课程都要重新学起,与那些蒙学中的孩童站到同一条起跑线上。
“不,比孩童还惨!”郭世喻愤愤不平地想。物理一课中的杠杆、滑轮、齿轮、传动,他三弟郭世骧讲得头头是道,而他只能拿着书一个字一幅画地去理解。至于数学,他更是不得不从那弯不拉几的阿拉伯数字学起!
妈的!想到这些,郭世喻恨不得现在就去蜀王府,当面质问贺有义、舒国平和李崇文几位同学,让他们说说是如何误国惑君的!可是一想到蜀王府,郭世喻便不得不面对他的老师舒文翼,面对那宁折不弯的倔强老头。
舒师傅可是蜀地大儒,怎么教出了蜀世子这般的人?
那蜀世子到底是神仙还是妖孽?
“二兄!”一声清脆的叫声,打断了郭世喻的冥想。一位少年蹦跳着从街对面跑了过雷熬美的酥糖递了过来。
“这么大了,还喜欢吃这等小孩零食!”郭世喻面带笑容斥责他三弟道。
少年毫不在意地反驳道:“出门时母亲怕我饿着,死活要我揣着的!她呢,就一直把我当小孩。我呢,也不妨将计就计,返老还童一番!再说了,孝经上有一句:孝之者,双亲乐也!”
“你就会胡编乱诌!你当本秀才没读过孝经?”郭世喻一面瞪着郭世骧,一面将酥糖接过来,放在口中狠狠咬了一口。
酥糖被两排牙齿一咬,纷纷碎裂,变成了口中的香甜。郭世喻几口吞完,便问他三弟:“你怎地到这儿来了?”
“来接你呀!”
“呸!指望你来接我?怕不是又编了个理由出门玩吧?你今日不用到那个研究院上班?我早就给你说过,那研究院就是个奇技淫巧之集大成者,还美其名曰研究。何为研究?研者,……”
“奇技淫巧怎么了?我今天来接你,就是与二兄你研究奇技淫巧的!”
“怎么回事?”郭世喻好奇地问。
“先上车再说!我肚子真的饿了!”郭世骧看见家人将马车赶来,连忙将二兄拽上了车。
“南渎庙池西边红杏楼!”郭世骧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