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没有回答符生良的话,而是伸出手,覆在被自己倒空的杯子上,拇指食指弯曲,倏然一弹,小巧的杯子立刻打着旋的,在桌面上飞转了起来。
符生良瞬间睁大了眼睛,盯着桌上转动的茶杯,不知云南究竟要做什么。
云西却知道,云南这是又要用比喻的方法,向她与符生良揭示本案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
白色的茶杯转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云南食指轻轻一拨,就将瓷杯翻了一个个儿,死死的按压在手掌下。
“符兄方才想到的那一点,正是本案的关键!”
云南抬起手,桌上瓷杯倒扣在桌面上,稳稳的,纹丝儿不动,“如果这一点出错,我们之前所有的推断就会就像这茶杯一样,只要敌人轻轻一弹,便会破绽百出。若是找到了这个点的真相,才能像倒扣过来的杯子一般,四平八稳,再不会轻易被敌人干扰。”
符生良双眼瞳仁微微一缩,“云说说的这一点,就是邓夫人死亡的真正时间?”
这一次接话的却是云西,她随手捡起云南翻倒的那只杯子,举在面前,目光坚定的说道:“大人说得没错,这一点看似简单,但却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殷捕头进入邓府是在当夜子时之后,我与小六回邓家找寻邓夫人是在翌日快到午初的时候。这两个时间点,绝对没有半点差误。”
符生良点点头,“的确,这两个时间不会有错。”
云西分析道:“从那一天徐仵作的验尸记录来看,依据邓夫人尸身的僵硬程度与有无尸斑的的情况来推断,邓夫人的死亡时应该在翌日巳时,也就是说,是在我与小六到家的前一个时辰。
可是徐仵作因为家中妻儿的事,明确是做了假的。
再从伤口里,剪刀刃部染血的情况来看,胸口插进箭刀时,心脏部位也已经完全僵硬。
心脏是尸体最晚僵硬的部位,僵硬到这一步,则至少需要五到六个时辰。”
符生良猛地抬起头来,注视着云西,目光惊疑,“可是殷三雨进入邓家,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五个时辰啊!照此推断,岂不是邓氏早在殷三雨进入邓家之前就遇害了,可是殷三雨明明在酒后与邓氏发生了男女之事,而且依照两人身上伤痕痕迹来看,持续时间还很长。那么殷三雨就是与一个已经死了的邓氏发生了···”
符生良越说,脸色越白,他紧蹙的眉头都快皱成一个死疙瘩了,“这怎么可能?邓氏与殷三雨可是与身上的伤都能吻合的啊!”
云西缓缓放下手中瓷杯,皱着眉,咬了咬唇,“正是这一点不可能,所以才叫云西不能肯定,这次的案子到底有没有陷入尧光白盗宝案那样的常识陷阱中。”
她缓了口气,继续讲道,“殷捕头虽然被下了药,失去了理智,但是根据他自己的口供来看,那一场欢|爱,持续的时间将近有一个时辰。而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女方的各种行为根本不可能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能做出的。”
虽然云西已经说得很隐晦,但在听到欢|爱两个字时,符生良还是红了耳根。
但既然身为刑房,身为知县,他就不能将对方当做普通的女子,自己当成普通的读书人。
他略略垂下视线,认真思考着云西的话。
尽管她说得隐晦,但他仍然听懂了。
殷三雨身上有很多咬痕,也许其中有愤怒的反抗,也有因为药力而迸发的癫狂。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绝不会是出自一个死人的口。
云西眸光一转,又道:“如果邓夫人的死亡时间真的如剪刀伤口显示的那般,在殷三雨进门之前。那么就又出现了一堆更复杂的问题。
比如邓夫人真正的死亡时间,究竟是何时?
与殷捕头发生关系的女人究竟是谁?
而那个女人又是何时进入邓府的?
案发后,又是死是活?
已经死去多时的邓夫人是不可能流出鲜血的,但是案发当场,她的尸身上却又出现大片鲜血,会不会是杨府杀手从那个女人身上取来的?
而邓夫人身上也出现了很多备受凌|虐的痕迹,不是殷捕头的话,又会是什么人留下的?”
云西每提出一个问题,符生良的大脑就受到了一次重击。
原本他以为已经全部明朗,只差定案结案的案情,如今却被全盘推翻,乱得一塌糊涂。而距离钦差大人到达兖州府,只剩下十天的光景。
可是依照如今的情况来说,别说是十天,就是三十天,都不见得能查出头绪。
这一切又怎么能不教他心急?
他简直觉得自己就是热锅上饱受油煎的蚂蚁,焦头烂额。
像是看出了符生良的担忧,云西缓了缓脸上表情。又捡起云南的那只茶杯,先是底朝下摆在桌上,随后又底朝上,倒扣着摆了一遍。
“大人勿急,案情节点,就像是这个杯子的两个方向。只要找到了这个节点的真相,无论怎么摆,都有了一定之规。摸清了规律,正着放的就用它来盛水,反着放的,就任它稳妥。”
说着,她抬起头,目光平静,沉寂如海,深邃无澜,“现在,咱们才开始离真相越来越近。只要找到了这个节点的真正模样,就找到了真相。十天的时间,足够用!”
望着云西的眼睛,符生良恍惚间觉得自己竟像吃了一块冰似的,凉爽舒畅,之前焦虑一扫而尽。
他伸手用力按住那只倒扣的杯子,环视着云西、云南,目光恳切,一字一句,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