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神娘娘当然不会任凭我在这里嚣张,整理好衣冠让人把她抬上了法台。
“天地不仁,妖孽现身!天地不仁,妖孽现身!天地不仁,妖孽现身!”她口中念念有词,随即张开双臂,抖动着宽大的丝绸衣袖,逐渐转向看台下的百姓。颤抖而尖锐的声音渐渐带了哭腔。“妖孽现身,冒犯神坛,惊扰正神,祸及万民!惊扰正神,祸及万民!”
我努力镇定精神,一言不发地站在供桌上,两手叉着腰,暗暗按着腰里的软剑,想看看她还有什么把戏。
伴着密如细雨的铃声,她继续抖抖索索地尖叫着:“祭礼不成,虫神降罪!五谷不生,六畜不肥。散步妖言,虫神震怒!心若动摇,罪不可恕!”
她在此地钻营多日,连吓带骗,早已积累了甚多信众。那些同甘志诚一样迷信虫神娘娘的愚人,纵使刚才被我的架势和嗓门一时吓愣了,现在也回过神来,诚惶诚恐地先后跪下祷告,祈求虫神息怒。
这时,一直在随着百姓的祷告声念念有词的虫神娘娘骤然回转身来,用指甲鲜红的手指着我,尖声叫道:“要想安抚虫神怒火,要想让明年田里还长得出青苗,就得把这个蛊惑人心的妖孽拿下,挖了心肝献祭给虫神!”
刚才还惶恐不堪的百姓听见这话,先是抬头愣了一愣,接着挣扎着爬起来,争先恐后、跌跌撞撞地往法台前挤,一个个嘴里都念叨着“拿妖孽献祭!”“拿妖孽献祭!”
就是现在,等不得了。
“本仙倒要看看究竟谁是妖孽!究竟是谁献祭谁!”说着,我装模作样地转向西方,拱手向天空行李,喝道:“玉帝万岁万万岁!微臣本想只给这妖人一点惩戒,望其改邪归正。无奈此妖孽一味执迷不悟,微臣今日不得不放开杀戒,求玉帝饶恕!”说完,我从供桌上跳起来,尽我所能翻了个高跟头,在空中抽出银线一般的软剑,脚一落地就把剑朝正在召唤着峰阴县官民前来对付我的虫神娘娘挥去。
亮缎袍子上繁密的绣花图案出现了一道裂痕,鲜红随后从这道裂痕里迸出,她本人则是又迟了片刻才觉出疼痛,惊恐地回身查看。我跟步上前揪住她的袍领,运足力气把她一把丢到了供桌上。
“刚才这第一鞭,罚你不忠君上,造谣谋反!”我反手又把软剑劈下来,喝道:“第二鞭罚你不念苍生祸福,灾年作乱!”
软剑虽然敲着像是挥动的绳子,但是锋利的剑刃毫不留情地在她身体上留下了深深的伤痕。情势的紧张让我声音发紧,脉搏狂跳,愤怒倒比原先增长了数倍。“袁落风,用得着你了!”我心里默默念罢,一手提起身前身后都被鲜血染红的虫神娘娘丢在地上,举起软剑就劈了下去。“第三鞭罚你不敬正神,散布邪说!”
袁落风应该是没有辜负我,我感觉到从心底下传来的那阵奇异的战栗了。
而且,一时间,头脑里也又是一片空白,似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也许就是没有声音,我的视线从被扎了个透心凉的虫神娘娘尸体上移到人群身上,只看到了一片呆滞的恐慌。
是,他们吓坏了。
这个鸡神娘娘当众杀人了。
我一提手臂,收了内力,把重新软下来的软剑一圈一圈盘在手上拿着,努力提着气,稳着心神,对下面的人说:“本仙为匡正驱邪,今日特意禀告玉帝,放开杀戒!哪个还敢执迷不悟?”
说完,我蹲下身,稍微拨开虫神娘娘被鲜血浸透的衣领。
不出我所料,她的肋骨下方,也绘着那条狰狞的双头蜈蚣。
台下的百姓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回过神来,仓皇逃跑的那些只一味尖叫着“杀人啦——”“杀人啦——”“不得了了,把仙姑杀了——”
这句话一出来,本来凝滞的人群又骚动起来,几个人激愤地喊道:“这妖孽杀了仙姑,我们还怎么供奉虫神?!虫神又要降灾了!”
“有个屁的虫神!”看见这情形,我憋足了内力,狠狠骂了一句粗话。
人都杀了,也不怕再加一条不敬死者的罪过。我翻过虫神娘娘的遗体,抓着后领,把她的身子提起来,说:“峰阴百姓,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个什么神仙!这分明是虚国邪巫楼九鉴用妖术做的傀儡人,趁着天灾混进我们延国来害人的!这条双头蜈蚣就是他的标志!可怜你们还听信她的鬼话,把她尊为神仙!”
说完,我丢下虫神娘娘,转向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县令甘志诚,抖开软剑,迈步向他走去。还是身后的班头反应快,一步跳出来挡在甘志诚面前,习惯性地去拔刀却发现身上没有,只好捡了只百姓掉的草鞋举着。师爷看着就活泛,直接在他背后扑通一跪,连连求告:“娘娘息怒!我家老爷实不知情!”
“本仙知道甘县太爷是受妖人蒙蔽,但是本仙要看看你们是不是已经中了那妖妇的道!”我放低软剑,好不容易收拾出点慈悲面相来,说:“师爷是明白人,就请你替本仙看看你家老爷身上有没有这条双头蜈蚣。诸位班头,烦劳你们稳住百姓,免得本仙伤害无辜,折损道行!”
“老爷,得罪!”师爷告过罪,抖抖索索地把魂不守舍的甘志诚搀扶到神坛角落,刚层层拨开他汗湿的衣袍,就往后跳了一步,连滚带爬地朝我这边跑来。我已经明白,甘志诚身上也有双头蜈蚣印记了。我就是因为看见他的神色不同旁人,才猛然想起夏天在行宫作乱的那个内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