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闻那矮子所言,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你说甚么?此地并无一指怪医?”
他与张璐苦候四月,现今风餐露宿来在药王谷,却被告知此地并无一指怪医,念及张璐所中箭木金鸡毒再无良方,心内自然如遭耍戏。
矮子一昂头,满面皆是桀骜神色:“莫说此地,啊——便是这天下也没有个一指怪医。啊——这药王谷、啊——这天下只有老子一指仙医孙济!”
林锋心内恍然大悟:“原来这四尺来高的矮子便是孙济。”
孙济医术高明,实是位天下仅有的杏林圣手。
普天郎中皆是食、中、无名三指诊脉,唯他一人只用右手一根食指,又因他能妙手除疴,故自诩“一指仙医”。
然因他治病不收诊金,或要病患杀人未报,或是索要重宝,欢喜时过路乞丐也要治;不快时身生父母也不医,是个脾气古怪喜怒无常之人。
江湖人又在私下给他起个诨号,唤作“一指怪医”。
后来这诨号越传越广,最后经到了孙济耳中,然他素来极厌这诨号,是故从不承认江湖中有“一指怪医”这号人物,只有药王谷“一指仙医孙济”的名头
林锋心道:“定是这矮矬子自大,不喜‘怪医’的名头。”
当下忙作揖诓他:“是是是,正是要寻一指仙医孙大夫,适才是在下错口失言,给孙仙医赔不是了。”
张璐瞧林锋作揖忙转了身去,自将俏面藏在身后不住发笑。
孙济是个五短身材,生得又矮又胖,只以眼相视,只怕从足到顶与两肘间距相差无几。
林锋又是副瘦高的身量,倘真相较起来,只怕要两个孙济叠在一处,方高他些许。
他作揖时腰身往下一屈,脊背尚比孙济高出几寸,故张璐见了忍不住便要发笑。
幸得她是个能分轻重缓急的姑娘,倘当着矮矬子的面便放声大笑,只怕大事难成,故背了身去暗自偷笑一阵。
孙济堂而皇之受了林锋一揖,自觉颇是受用,虽面上桀骜神色不减分毫,说话时却也添了几分客气:“嗯,进来说话。”
林锋又行礼谢过,又扶了张璐下马,旋即将马栓了,这才牵着张璐手腕入了土屋。
孙济入屋一通大呼小叫:“婆姨!速将老子的脉枕拿来!”
旋即又指指屋内土炕:“啊——你两个炕上坐,看病还带着婆姨,怕她在家里偷汉子,挣条绿手巾给你戴?啊——还是想孩子?老子与你一剂良方……”
他自嚼了半天舌根,才听林锋道:“孙仙医误会了,舍妹前时染了眼疾,听闻孙仙医乃当世药王,针灸药石无不精极,故带了舍妹前来,烦请孙仙医悲悯。”
张璐闻言心道大师兄的脑力愈发差了,转念一想,一路上人人皆当他两个是夫妻,心内又满是羞意。
她偷眼看看林锋,心内不由道:“倘我不曾见他,大师兄倒也是个可托终身之人。”
孙济不耐烦道:“休来放屁,啊——你可知我规……”
他双唇一努,“矩”字尚在喉间徘徊,便见里屋门帘一掀,走出个荆钗蓝裙的妇人来,她颈上围块白布,手中持个脉枕,足下莲步一丝不苟,倒真有几分富贵千金小家碧玉的模样。
妇人上前道:“你又胡说些甚么?还不速速与他兄妹瞧病?”
林锋心内不由暗道:“这猥琐的矮矬子怎地这般好命,竟能娶到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
孙济似是怕极了这妇人,吃她说了两句,便接了脉枕一缩颈子,与张璐诊脉取了。
只见他单伸一根右手食指出来,先试了张璐右腕寸、关、尺三脉,片刻又教张璐换了左腕。
不过片刻功夫,便听孙济恍悟道:“啊——难怪这小妇人从不正眼看人,原是箭木金鸡毒。你两个放心,老子一指仙医一剂仙方,保你药到病除!”
林锋忙道:“倘孙仙医妙手回春,无论诊金几多,某必双手奉上。”
孙济闻言大笑:“老子几时说过要取金银?啊——也没甚么仇家叫你去杀,听说幽州霹雳堂的镇堂之宝,啊——火云霹雳弹极有声威,你去给老子取些回来,便当诊金罢!”
林锋听他口中“啊”字不断,心内烦躁得紧,口中道:“救死扶伤乃医者分内之事,收取诊金也不过是为糊口,你怎好要某行那下三滥的偷盗之举?”
他血蛊入体日久,早时沉沙谷中老叟所言之事,上次毒发时已然忘记,如今张璐听了不由暗自叫苦。
“哼,连老子的规矩也不晓得,你来作甚?啊——哪个教你来寻老子的?”
林锋正待出言,鼻中又汩汩流下血来,他只觉面前目中金星乱滚,忽又漆黑一片,立时一头栽倒不省人事了。
张璐惊叫一声,忙起身下炕相扶,却听孙济骂道:“慌!啊——慌个屁!给老子闭嘴坐好!”
他伸手将林锋轻轻提起丢上土炕:“你当这是甚么所在?这药王谷!啊——是老子的地盘!黑白无常来了也莫想将人带走!便就是他自己想死,啊——也得先问过老子答不答应才是!”
言罢,自伸了食指搭上林锋左腕,只略一试脉,便听这厮笑道:“嘿嘿,有趣了!啊——居然中了血蛊!啊——有趣,有趣!”
旋即有听他轻轻“诶”了一声,右手一把攥了林锋左腕,试了片刻犹觉不够,又将左手捏了上去,饼圆面上桀骜之气尽敛,一副青天白日见了活鬼的神色。
他干笑两声,面上无关几乎挤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