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队长的女儿们都很准时,她们带着自己的丈夫,儿子、女儿、女婿,孙女、外孙、外孙女,赶天黑以前,陆陆续续地回到家里。
他们大部分是坐飞机回来的,还有开着自己的高档小车,在高速路上跑了整整一天,终于准时赶到啦。到底时代不同了,这些现代交通工具,当然比过去李彦荣骑的火焰驹强得多,回来的人一点也看不出旅途疲劳的样子。
他们大都是衣冠楚楚,大腹便便,举止高雅,红光满面,看起来绝非等闲之辈。老队长这些女儿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当然懂得很多道理。她们一进门就爬在父亲身旁哭天喊地,悲痛万分,直哭得方向不辨,地暗天昏。她们的女儿、媳妇、孙女、外孙女都学着她们的样子,伏在两边装腔作势地哭,看着有点痛不欲生的样子。
那些男儿们有泪不轻弹,没有像女人那样啼哭。他们个个面色凝重,心意虔诚,大女婿当仁不让,带领大家整整齐齐地站在灵前焚香礼拜,俯首默哀,做着许多与众不同地动作。
三快婆和神二嫂赶忙给他们发着不同长短、不同宽窄的白纱布,孙子辈的纱布上都抹着一点红水。男人们做了几个动作之后,就把白孝往自己头上一缠,坐在凳子上等着还没哭完的女眷。帮忙地连忙给他们倒茶、拿烟,搭讪着说上几句没人应答的闲话。
金蛋和媳妇拉着、劝着几位姐姐,姐姐们拉着彩腔嚎嚎叨叨,哭了个没完没了,就是不肯起来。
三快婆看到这种情况就说:“你们不要拉了,叫她们好好哭吧。轻易不回来,回来也没跟上见她爸最后一面,当然伤心极了。只有让她们痛痛快快地哭够了,人才能舒服一点。”
三快婆这么一说,这些人反倒不哭了,没人拉,没人劝,自动起来和她老妈坐了一会,说了几句常常思念的亲热话。然后,就像检查团视查工作那样,女儿们走在前边,女婿们紧随左右,儿子媳妇孙子女,后边跟了一长溜。把家里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齐齐视查了一遍。最后才把村主任和金蛋夫妻叫到一起,坐在一张桌子周围问这问那,了解她父亲的葬礼是怎样计划安排的。
村主任满以为自己安排得滴水不漏,就把他和金蛋商议的治丧计划详细说了一遍。没想到,他们决定的整个计划,除了老队长给自己准备的柏木棺材没有意见而外,其他地都通不过。
老队长的大女儿帅先说:“主任呀,我爸也算是知名度很高的人物,他领导乡亲们艰苦奋斗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哩。他的葬礼怎么也得隆重一点,咋能办得这么草率?
我看太不像话,就像葬埋挨门乞讨的乞丐、无儿无女的五保户似的。一共才做二十桌平常酒席,还叫了那么个老土厨师。唉,人看那样子都发恶心哩。他做出来的菜,谁能吃得进去。
还有,现在有专业卖馍的地方,只要打个电话,他们就会准时送来,用得着叫那些妇女揉面蒸馍吗?人家在这春节大忙期间,能来吃我爸的菜馍就很不错了,咱咋能叫人家干那么重的出力活?
现在的人轻易不干那种活路,手艺不精,技术不熟,如果一时使碱不匀,拿不住火候,把馍蒸成花花脸那就丢死人啦。人家放着春节宴席不坐跑来给咱帮忙,如果吃得不像样子,唉!------。”
老队长的二女儿迫不及待地说:“是呀,是呀,大姐说得对,不行的地方就要改变哩。咱李家大门大户,出了这么多头面人物,怎么也丢不起这个人。还有什么,‘平常吃饭,素菜四盘。’唉,羞死人啦。谁稀罕吃你那素菜,我家养的狗没有肉都不吃。
我看做菜那儿,尽放了些白菜、萝卜、莲花白,洋芋、冬瓜、空心芹。唉——,别说吃啦,把我看得直发恶心。
那些东西呀,喂猪都不是好饲料,何况给人吃哩。咱爸把我们这些儿女养大成人,又一个一个弄出去安排了工作,多不容易呀!咱们现在都出人头地啦,也算得社会上有点名望的人物,咋能把他老人家的葬礼办得这么寒酸?那还不被人指脊背、骂先人呀。主任,咱要办得像点样子,千万不能让人瞧不起。”
老队长的三女儿接着说:“对,对呀,人活在世上,不就是图个名声吗。咱爸把咱们辛辛苦苦地养大成人,处心积虑地安排工作,就是为了光宗耀祖,出人头地,改换门庭,扬眉吐气;咱们一定要把他老人家的葬礼办得轰轰烈烈、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大大方方;威风压倒八面,声势震动四方;乐声九天迴响,酒肉十里飘香。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父亲大人的养育之恩。
还有,他老人家恩深似海,只叫四个吹鼓手怎么能行,有啥声势哩。依我看,就把远远近近地吹鼓手全部叫来也不够,还得演唱三天大戏,现代歌舞必不可少。”
几位姐姐的话,听得金蛋直冒冷汗,金蛋媳妇也战战兢兢地站在别人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们那些姐夫外甥们则情真意切,慷慨激昂地说:“主任,把事办得红红火火,也是你干部的脸面,还能体现出改革开放给农村带来的繁荣景象。他老人家带了几十年头啦,你就让他再带最后一次头吧。花钱多少不用担心,一切费用,由我们全面承担。”
这伙人言出必行、说到做到,个个出手大方,都把皮包里的红票子,一沓子一沓子地掏出来,往村主任面前的桌子上放。不大一会功夫,村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