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震惊的目光之下,梁北珏拱手道了一句,“母亲请尽早歇息,孩儿告退。”说完迈着稳定的步伐毫不留恋地朝后殿大门行去,头也不回。
明亮的天光,纷纷扬扬的大雪。
冬日的暖阁,虚掩的窗户,窗上粘合着厚厚的窗户纸,屋里四周燃着悄然无声的银骨炭。
梁北珏轻轻推开窗户的一角,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气猛然间侵了进来,他紧了紧衣领,望着屋外凋零的枝桠挂满了厚重的白雪,细碎的一点点往下掉落,只觉好生无趣。
王府内景色千篇一律,他不明白父王为何不与皇伯父一道去玉寿山休养,记得山上有好几处温水汤泉,往年这个时候都是与墨苏待在一处做学问,底下跟着好几个吵闹的弟弟妹妹,却是无比的热闹。
而今年,也不知父王与母亲二人在做什么,终日神神秘秘的,尤其是父王,似乎很忙碌的样子,每日来去进出王府数趟。如今是春阳过后,百官皆调停休养,多数重臣亦随驾去了玉寿山,便是外面街市两旁的铺子都关着门休息,何来这么多事?
梁北珏阖上窗户,悄然地走出了房门,父王与母后的寝卧在前院,而那些侧妃妾侍们都是住在后院,而他白日里都喜待在暖阁之内,因为身份的原因,也无人敢来打扰他。
前院与暖阁相距不远,中间只隔了一座假山并一池湖水,如今已经结成了厚厚的冰,他看了看层层叠叠的屋檐,高翘的飞角,这样的王府建制是他们府上独一份的。
世人皆知,当今君主对这位胞弟的荣宠繁盛。
前院来往不断的人,令他隐隐有些诧异,这两日府中为何忽然来往了这么多人。他加快了脚步,匆匆往前走去,却净挑选人少的小路行走,只因他不喜一路来仆从婢女们不间断的行礼。
清晨的空气夹带着凛冽的寒意,向着他扑面而来,他裹了裹身上绣了昙花图案的貂绒披风,走在前院后窗的一处僻静小路上,隐在飘扬的大雪之下,看不清身影。
“王爷,此行不会有危险吧?”
是母亲的声音,梁北珏缓缓停下了脚步,是何事令母亲如此惊慌?危险?父王要去做什么?
“放心吧,方崇震在北垠城外驻守的三万兵马皆调过来了,你便在家等着本王凯旋归来,哈哈哈哈!”
“妾身定携府中众人静候皇上佳音。”
梁北珏的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亦不知在原地矗立了多久,只觉身上冰冷的气息慢慢渗透了进来,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只有耳边不断重复着一个声音,“皇上。”
谁是皇上?
他恍然惊觉,仓皇地朝王府外奔去,一直往前走,他记得他一路朝着南城门方向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何处。
然后,四周都变得漆黑,他拼命地在黑暗中奔跑,却怎么都跑不出去。
再然后,耳边有人焦急地呼唤声响起,“珏儿……珏儿……”
他茫然地睁开眼,好多的重影围绕在他身边,既陌生又熟悉,他张了张嘴,发觉口中干涩异常,说不出话来。
“珏儿,你吓死母亲了,受了风寒怎么还往府外跑,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整整三日!”
他呆呆地望着陆氏,觉得脑中嗡的一响,昏沉的脑中一阵剧烈的轰鸣。
眼前尽是黑暗,黑暗之中还带着一股冰冷的血腥之气,不知是来自自己喉间的血味,还是来自遥远的玉寿山。
连绵不绝的白雪,盖不住雪色之下的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