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叔。”琉璃眼中含了淡淡的笑意,慢慢走上前去。
那天夜间的雪已经开始渐渐变小,令人印象最深的便是宅子里与雪相互交融无法分辨的白梅,暗香浮动。少年将孩子带回府中时,罗霄那年也不过二十有八。
“少爷,这是从哪里来的孩子?”罗霄忙拿了披风上前裹在少年单薄的身上。
少年望着怀中的婴孩只是微微笑着,轻声道,“以后就是这宅子里的孩子。”
婴孩转动了下琉璃珠子,安静地将视线放到罗霄身上,然后眨了眨眼似乎在说着什么。
罗霄颇为稀奇地看过去,这样的眼神不是一个婴儿该有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就像在同人交流一般。
“这,”罗霄凝望了婴孩好久,徐徐道,“不知是小小姐还是小少爷?”
少年低头用手指在婴孩薄嫩的脸颊上轻轻触了触,又生怕自己手上的薄茧伤了她,连连收回,笑道,“是小主子。”
琉璃看着身前曾经最是骨健筋强的罗霄,如今脸上已经呈现出了岁月洗磨的痕迹,两鬓都隐隐有了灰白,如今沈竟桓病倒,才是对他最大的打击吧。
“都已经这般大了,”罗霄双手颤颤的伸出,又不知该怎么放好,不住地比划着,“当年才这么大,老奴想抱一抱,将军都不肯,嫌老奴手上没轻没重。”
琉璃握住罗霄伸出的手,有些急切地说道,“罗叔,我要先去看我爹爹。”
说完撩起前袍便往宅院里走去,这是一条她最熟悉的路,每每梦里都会出现的路,即使闭着眼都能自如穿梭的路。
“将军那边……”
罗霄在身后说了什么,琉璃已经无暇去听了,她只能听见耳边擦过的风声,与胸口狂烈跳动的心跳声。
青瓦屋脊,门栏窗皆是细雕的旧时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的水磨群墙,用着白石台矶堆砌,凿着梅花纹路,主屋上下仍刷着雪白粉墙,竟是一点都没变。
两旁丛丛簇簇的白梅如今还是空空如也的枝干,用着最极致的形态等待着冬日最动人的盛放。
琉璃踏上虎皮石阶,当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房屋正当中放着的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那时候沈竟桓会将她抱上案桌,让她随意在名帖书册上翻滚,她虽记忆超乎寻常可小时候到底顽皮,明知不可为还要在名家画作上胡乱涂抹,可沈竟桓宠着她,做什么都不会生气。
记得原先屋子的两侧设着两个斗大的汝窑彩婴戏双连瓶,她曾瞧着有趣,大着胆子往上攀爬,吓坏了走进屋中的沈竟桓,当场便命人将瓶子给撤下了,幸好没有磕碰到她,不然只怕不是撤下这么简单了,而到今日也没换上新的。
东墙上挂着一幅深重墨色的远山近水图,是她幼时随手涂抹下的,沈竟桓见之大悦,直说她是上天赐给他的小神童,后来还被装裱成画挂在了屋中,也就是因着这幅图,以至于她日后一直偏爱浓黑无光的松烟墨。
左边紫檀木折枝梅花八宝架上不似旁人家摆着许多贵重的物件,都是些轻巧的小玩意儿,有买来的有沈竟桓亲手做的,供她玩耍的东西,精致又不能伤着她的手,就这一架东西当年可是费了他不少心思。
卧榻是悬挂着回纹云锦华帐的宽大拔步床,琉璃眸子一顿,床榻边的圆凳上竟坐了个纤柔的身影。
许是听见了些动静,少女微微转过脸来,芙蓉带面,明丽间带着少许青涩,却凛然生威,似水的双眸带着点点傲气,一头青丝梳成华髻,斜斜一支流苏金步摇繁丽富贵。
在看到琉璃时眼中掠过一霎那的惊艳,但很快便隐于无形,以一种傲然俯视的姿态站起身,问道,“你是何人?”
她的一身金银纹绣流彩百蝶云锦宫装,绚烂夺目。袖子宽大,腰身收紧,宫装随着她的起身散发着流金般耀眼的色泽。
琉璃已然知道面前的是何人,她淡淡扫过去一眼,未置一词,抬步与之擦肩而过,走到了床前。
“你……”
“小主子!”从屋外传来一道轻快的呼唤声打断了少女的话。随后,一个爽朗清举的少年走了进来。
来人先是在夏桀跟前顿下脚步,神情带着几分激动,然后他又克制着转向琉璃,语气微涩地说道,“小主子,您回来了。”
琉璃点头,“阿洛,你可知,”她偏过头看向床内,顿了顿,“所患何病?”
沈洛一脸沉重,摇了摇头,先是看了屋中的女子一眼,说,“宫中的御医挨个地看了个遍,谁都说不出所以然来,我连市井郎中都请来看了不少,就是谁都无法下个定论,如今也只能每日喂以些滋补的汤药。”
“多久了?”
沈洛艰难地回道,“一个月。”
琉璃不由得上前了两步,气得身子微微发颤,但也只是一刻而已,声音却因为刻意的压抑显得低沉而微带喑哑,“为何不给我递消息?”
“不是的,”沈洛用力地控制自己的呼吸,许久,才颤声说,“将军虽然病了一月之久,可其间清醒过数次,每一次醒来都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许给小主子递信!”
琉璃只觉眼前漫漫黑影涌上来,双腿虚软,禁不住向后退了几步,还是夏桀扶住她才得以站稳。她只怔怔地站在那里,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支撑在夏桀身上。
这个名叫沈竟桓的男人与她非亲非故,却从初见时起便满心满眼地对她好,好到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
“阿桀。”她茫然地叫了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