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然原本就是个喜爱热闹之人,之前一次是为帮着秋仪之办事才来到京城洛阳的,又恰逢老皇帝郑雍驾崩,京城之内一切娱乐活动都明令停止。在此之后,忆然又同秋仪之一道出生入死,救了被迫害的幽燕王郑荣出来,更加谈不上什么尽兴玩耍了。/p
因此忆然这会进京,便一心想要拖着秋仪之尽情嬉戏,顺带一解相思之苦。/p
恰逢秋仪之当初进潼关办事时候,义父郑荣给他的几万银子还有大半没用完,手头从未这样宽松过,便甩开膀子,天天昏天黑地地嬉戏玩耍,只求将几日之前的郁闷烦躁忘个一干二净。/p
于是两人每日也不做正事,天天厮混在一起,日日走街串巷,饱览京城风光。/p
这日秋仪之和忆然两人也不带一个半个随从,并肩到京城之中极有名的戒幢寺之中游玩。/p
这戒幢寺乃是大汉太宗年间一位高僧自佛国天竺返回之后,奉了太宗皇帝圣旨,在京城之中修建的。这座极大的寺庙虽未经过正式册封,然而自太宗皇帝起历任皇帝多有亲临烧香祷告的,因此隐隐间已成了皇家寺院。加之因前朝老太妃多有在此处出家修行的,故而“圣武灭佛”之时,近畿无数伽蓝唯独留下这一座戒幢寺没有损毁,远近信徒别无寄托,百余年间便将此处香火烘托得极为兴盛。/p
秋仪之进得庙中,见此处庙宇恢弘、古木森森,果然气象非凡,刚刚提起些兴致;却又见庙中和尚个个肥头大耳,满脸泛出油光,都不是什么出家清修之人的模样。/p
秋仪之见状,找个机会便与一名僧人攀谈起来,便要卖弄几句从钟离匡那里学来的佛门机锋暗语。/p
谁知那个和尚开口就是要秋仪之出钱祈福祷告,见秋仪之兴致寥寥又带了个女子在身边,便又要他出钱抽签测算姻缘——真是三句话不离银子。/p
秋仪之顿时被这和尚弄得意兴索然,不再搭理他,带着忆然走马观花一般算是游览过了这座寺庙,便又从正门口离开了。/p
未出正门,却见门口不知何时聚集起一群乞丐,围住进出寺庙烧香之人,索要钱财。/p
在这戒幢寺内烧香祈福的,不是心怀鬼胎求佛祖保佑的,便是虔诚到了十二分的善男信女——总之不管真假,无不怀着一颗积德行善的心——因此他们见了这群乞丐,便纷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散碎铜板,逐一分。/p
忽然不知何处一声高呼:“周大官人散钱咯~”/p
群丐闻言,个个手拿破瓷烂碗哭丧棒,蜂拥往呼喊声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这番气势比之两军阵前勇士冲锋也丝毫不在以下。/p
秋仪之也不禁抬眼循声望去,却见喊话之人一身夹袄短打,年纪也有五十多岁,精神却不逊色于年轻小伙,声音也极响亮,正是当初同秋仪之颇有渊源的何九公。/p
秋仪之远远望见这幅情景,嘴角不由得扬起一阵微笑。/p
忆然见秋仪之这幅模样,用力拉了一下他袖子,嗔道:“你一个人在这里高兴什么?你又没拿到钱!”/p
秋仪之笑道:“你看那个喊话的老头子,便是给周慈景赶车的,算是他的心腹了。”/p
“哦!周慈景我知道,广阳商会里的副会长嘛!有钱人出手就是阔绰,施舍点钱也搞出这样大阵仗来,也不怕引人注目。”忆然说道。/p
秋仪之“哈哈”笑了两声,却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周慈景投靠幽燕王府终于押对了宝,原来不过是幽燕道的一方富豪。现在我义父登极在即,他便要乘势将生意做到大汉全国上下呢!”/p
“哼!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为富不仁的奸商罢了,有什么了不起!”忆然又道。/p
正说话间,秋仪之却见十几步开外,两个乞丐蓬头垢面,一瘸一拐地向何九公那边走去。这两人手脚显是受了极重的伤,走不了几步便踉跄地倒下,最后索性趴在地上向前爬去,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灰尘污渍。/p
秋仪之见他们这幅可怜的模样,心中不免升起几分恻隐之心,便赶上几步,对那二人说道:“我看你二人腿脚不便,若这样同其他乞丐争抢,岂不要饿死?”说罢,掏出几辆散碎银子,扔在那两人手边。/p
其中一个乞丐拾起银两,在手中掂了掂,知道这几粒银子少说也能供自己几个月的开销,忙不迭地倒头就拜道:“多些这位……这位公子赏赐。公子这么慷慨大方,必然是天上星宿下凡,将来必定公侯万代,生了儿子个个点状元,生了女儿个个封诰命……”/p
秋仪之听他一句接一句的奉承话,忽觉嗓音甚是熟悉,忙道:“你且给我抬起头来!让我看看。”/p
那乞丐果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秋仪之,随即又低下头去。/p
秋仪之却在这短短一瞬之间认出了此人身份,便道:“金公公,还认得在下权步东么?”/p
此人便是几个月前奉命押送戴鸾翔进京,却被秋仪之用计谋一网打尽,又被当场挑断一手一脚筋脉的劝善司太监金德强了。秋仪之又往旁边那个乞丐看去,仔细分辨之下,原来是当时的检校程彦。/p
那落了难的金德强,听眼前这个施主这么问话,浑身一震,使劲支撑自己坐起,将秋仪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几次,这才说道:“果然就是公子。公子不是被土匪山贼掳到石林山上去了吗,怎会同小的在此处相逢?”/p
秋仪之听他至今依旧蒙在鼓里,心中颇有几分得意,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