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议庭商议了一阵,成法官终于看向了原告席:“对于证人刚才说到的欠条,原告方,你们是否已经掌握?是否确认作为证据提交合议庭?”
王齐和秦贝贝刚才也一直在纠结这个事。本来这欠条是想要在最高院二审时候才提出来作为致命一击的,没想到杨忠春被南之易一逼,竟然提早了一步说出来。
然而这个时候如果否认欠条,这份证据就不能作为二审时候的新证据了,发挥不了作用。
王齐斟酌了一番,终于点点头:“原告同意该份证据提交合议庭,请合议庭予以审查。”
说完,他示意秦贝贝,从随身带着的资料夹里,拿出了那份欠条。
抬头是借条二字,下面一排“南之易今借到杨忠春人民币叁佰万,借款期限自于三个月内归还。逾期归还则利率为每月2。”
两人的名字后面,都用括弧写清了身份证号码,而时间,赫然落在杨忠春撤诉的三天前。
借款人落款处,赫然是南之易非常有辨识度的签名,龙飞凤舞肆意伸展,占据了整个右下角。
成法官默默地看了会借条,心里叹了口气。
这样的借条,没有转款证明,没有其他东西映证,如果说杨忠春拿着借条要南之易还上三百万,法院铁定不会支持。
可是,他现在要证明的只是南之易以开出借条为条件,让他答应撤诉而已。
只要能证明那签名确实是南之易的,对于这样的借条是形成法律上的权利义务关系,不是本案关系的重点。
他又让书记员将借条递到被告席上,说:“被告方,对这份证据,你们有什么质证意见?现在可以发表。”
凌俐清了清有些干哑的嗓子,急急说道:“对于该份证据的真实性,我方予以否认……”
她还没说完,南之易却抬起头,声音清朗:“是我签的字,我承认。”
成法官本来做好了心里准备要听凌俐拽法条了,没想到却是南之易给了他一个惊吓,直接承认了这一份欠条却是出自他的手。
他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被告,你确定你认可这份证据?”
凌俐则有些着急,转过头对着他说道:“不能承认,提起鉴定也不能承认,你是不是傻?”
南之易和她对视几秒,声音淡然:“提起鉴定又怎样?除了拖延时间,还能有什么效果?”
接着,看向审判席:“我不否认这确实是我的签名,可是,跟之前的证据一样,签名是我的,内容我却不认同,那是他们伪造的。否则,为什么签字是我手写的,内容却是打印?偷取我的空白签名伪造一份份证据,一次次的故技重施,往我身上泼脏水。这样的证据,法庭要是也认可,那法律还有什么权威可言?法院还有什么公信力?”
他这一番质问,声音激昂,语气光明磊落。可惜,这是法庭而不是演讲台,讲的是证据,而不是感染力。
听他说出这样一番拆台的话,凌俐一时气急,脱口而出的一句:“法庭上是讲道理的吗?你这么能你怎么不自己上?非要不懂还装懂,意气用事,什么毛病!”
原告席上两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审判台上的成法官则轻轻摇头。
早听说南院的弟弟天才非凡,十五岁进少年班,二十三岁就拿了博士学位,现在不过三十出头,就已经颇有建树。
只可惜,和他在以往审理过的案件中,接触过的那些高智商科研出身的当事人一样,先不说情商低不低,他们的性格比一般人执拗得多,而且也听不进劝。
他们总觉得自己手里握着的是真理,丝毫不顾这个世界的现实是什么样子的,不肯妥协于既有规则,所以往往一败涂地。
成法官正想就认不认签名对案子的影响做一番说明,却看到南之易忽然拿起桌面的借条,只一瞬间就撕成了碎片。
王齐大惊失色:“审判长,被告故意毁坏证据。”
秦贝贝也没回过神来,好一会儿,从包里哆嗦着摸出了一张纸,说:“审判长,我这里还有复印件,可是原件已经毁坏,怎么办?”
而凌俐,也似乎被吓呆了一般,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声音不由自主大了起来:“你你你……你这个法盲,毁坏证据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你想干什么!”
南之易争辩:“什么证据,明明就是假的……”
却被一阵法槌声音打断。
成法官轻轻敲了三下,之后示意书记员把被南之易撕成渣渣的证据收起来,说:“我们会对证据进行修复,现在原告提供复印件作为参考。”
接着转头望向被告席:“被告、被告代理人,法庭上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更不是能一时气愤毁坏证据的地方,请保持严肃。对于被告撕毁借条的行为,本法庭将在评议后,对是否以追究法律责任进行认定。”
一时之间,马上就要吵起来的两人都垂下了眸子,终于不再说话。
成法官左看右看的,见原告被告都没有再说话,便打了总结:“对于证人的证言,以及刚刚提交的证据,合议庭将在评议后对是否采纳作出认定。原被告双方请注意,如果对证据有新的意见,可以留到辩论阶段发表,现在,请原告方第二位证人上庭。”
说完,他揉了揉额角,很有些头疼。
刚才那一番的吵闹,仿佛他当了好多年的法官,也没遇上几次。
被告和证人吵,被告和律师吵,被告撕毁证据,简直花样百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