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俐看了看南之易手里的盒装冰激凌,顿时傻眼:“这么冷,还吃冰激凌?”
他的理由却很充分:“冬天化得慢,才好吃啊。”
凌俐看看他递过来的这盒,又看看他手里的,嘟着嘴说:“我要香草味,不要巧克力。”
南之易愣了愣,看着她一脸的别扭,有些好笑起来。他换给她香草味的,接着在她身边坐下,简简单单一句:“你可以说了。”
凌俐刚舀了一勺冰激凌进口里,舌间的低温惊得她牙快崩了,忍不住捂着脸龇牙咧嘴起来。
好容易等那阵酸疼过去,她终于开口:“真的没什么,都是小事,也已经过去了。”
说完,酝酿了一番,缓缓说出自己在秦兴海一案中的经历,包括祝锦川明知道有证人却隐瞒、故意打断庭审、搞心理战套话以及在最后陈词中对凌俐的设计。
只不过,略过了他有意无意的故意靠近,和她渐渐产生的依赖和信任,以及最后被辜负被背叛的感觉。
南之易听着听着,张大了嘴巴冰激凌都忘了吃,目瞪口呆地说:“卧槽你们文科生的心可真脏啊!”
凌俐回瞪他一眼:“谢谢我是理科生。还有,你好歹为人师表,请不要说脏话谢谢。”
他丝毫不买账:“这是语气助词,谢谢。”
说完前因后果,南之易不再追问她,两人各自吃着手里冻成石头的冰激凌,沉默了好一阵。
过了会儿,南之易忽然开口:“你知道桃杏吧?那孩子遇到什么事都哭。被蚂蟥咬了哭,桃树死了哭,栽出来的果子不好吃也哭。只是她哭了一场就什么都忘,一觉起来又是一条母老虎。
你呢,从来不懂示弱不知道撒娇,被人欺负了眼里连委屈都没有,只是那眼珠子又闷又沉的,我都担心你眼皮兜不住滚地上去。
不过呢,道理倒是相通的,你这狠狠哭过一场,是不是好些了?”
凌俐却对他的话有些吃惊。
一直以为他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却没想到,他对人的情绪,敏感如斯。
想了想,凌俐又释怀。所谓天才,总有异于常人的地方,你以为他看不见不在乎,把他当白痴一般嘲笑,其实说不定只是人家觉得不愿意管装作看不见而已。谁是白痴,还真不一定呢。
她笑了笑,认认真真回答着:“我说的是真的,一切都是我庸人自扰而已。我下意识里会排斥那样的行为,可是对于委托人来说,却是万不得已的最后方法,最后的一线生机。一边是委托人的自由,一边是我小小的自尊心,孰轻孰重,我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不过,终于还是明白过来了。”
南之易闻言,表情难得地严肃起来:“有些事别人点不醒,只能靠顿悟,明白了就好。”
她点点头表示认同。
关于知难行易和知易行难两个论题,到底孰是孰非,自古以来都有着太多争论。只是,对于凌俐来说,知和行,都不是容易的事。对于在秦兴海一案里她所经历的一切,哪怕有了吕潇潇直击痛点的当头棒喝,可是,到她真正能回过神来,从牛角尖里钻出来,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直到早上蒙着被子的那一番思忖,凌俐才算彻底想通。
整个事件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利用了她“被害人家属“的身份和钟承衡投毒案引发的舆论热点,想要将一件基本没有希望的再审案件推翻。
以祝锦川的立场来看,他做的事其实是顺理成章的。虽然案件的发展没有按照他的计划推进,可也是他刻意把凌俐拉入这个案子,导致证据的细小瑕疵被发现,说不定,真的会改变裁判结果。
不管是过程还是结果,祝锦川都没有做错。
而且,不管是因为坚持对法律的信仰,还是不忍心让无辜的人蒙冤,他在一个几乎没有收益的法律援助案件上费尽心力,可以看到,这个人对律师这个职业的执着与追求,都超乎她想象,理应得到尊敬。
然而,道理是道理,情绪是情绪,对于祝锦川的行为,要她做到毫无芥蒂、毫不在意、完全理解,也是需要时间的。
之所以一直有些抗拒去想,不过是下意识逃避,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样的情绪。好在她已经提出了辞职,无论如何,再回到雒都的时候,她不用再面对祝锦川了。
说完案子的事,两人在湖边沉默着坐了好一会儿。
忽然间,南之易眼睛平视远方,声音幽然:“我明白有些事一直扛着,那滋味不好受的。我给你讲个故事,很久以前,有个小男孩叫奥斯本,有一天,奥斯本的爷爷,忽然在路上心脏病发去世了,可是,奥斯本回到家,却发现爷爷坐在柜子上……”
他刚讲了个开头,却被凌俐喊道:“停停停!”
南之易侧过头有些不解,凌俐却咬着勺子笑着吐槽:“《爷爷变成幽灵了》这个故事,你最好找个八岁以下的孩子来听,大一点的都会表示嫌弃。还有,你tvb剧看多了吧?讲道理前来段故事这种套路,也太没有诚意了。”
忽然又想起那片莫名其妙的梧桐树叶子,她笑得更是开心。
南之易深沉的表情瞬间崩坏,一勺子冰激凌喂进嘴里,抱怨着:“不识好人心,活该被人欺负。”
凌俐抿着唇轻声回答:“我真的已经好了,再不当定时炸弹了。”
她话音刚落,南之易却忽然转过头,眉心微蹙,两眼定定看着凌俐的眼睛。
那眼珠子一动不动似要盯到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