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杳不知道受伤流血却不会疼是什么感觉,他还年幼的时候曾问过章喾海,如果那些中了兵戎蛊后的士兵根本不会感觉到疼的话,人生和世界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意义。
“你不需要知道,疼有疼的好处,不疼也有不疼的弱点,你是章家未来的族长,该考虑的是大局,不是眼前这一兵一卒。”
如果回想起章喾海从小到大对章杳那些教育的话,章杳便莫名觉得坦然起来,终于知道了自己的铁石心肠究竟从何而来。
这让章杳觉得能感到疼痛是一件幸运的事儿,他望着肩头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后,伤口好像不如刚刚那么疼了,这是一种奇怪的现象——人身上总有些细微的伤口,没发现时不会觉得疼,发现之后便会感到疼痛不已,又像自己肩头的伤,眼睁睁看着皮肉翻开时是一种疼法,可若是将伤口隐藏在纱布下面,突然就觉得疼痛好像也被藏起来了一般。
章杳不由得开始臆测,这疼痛究竟是一种真实的反应,还是人们臆测出来的感受……
“你在想什么?”
破庙里,篝火燃烧的哔啵声响让章杳有些犯困,人也很快陷入了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倒是叶君霖这声音让他突然回过神来。
想什么啊?章杳觉得叶君霖其实并不关心这事儿,关心别人想什么也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儿,更何况一个人想要知道另一个人在想什么,本来就是不切实际的事儿,想到解释起来或许会很麻烦,章杳干脆将微微张开的嘴巴重新闭上。
“伤口……感觉好一点了吗?”
章杳仍是没说话,他微微动了动胳膊,纱布下的血迹立刻鲜艳了几分,那涌出来的血迹代他作答,让勉强挤出一些寒暄的叶君霖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不用客套,”人们习惯在说起重要话题前先以一些不痛不痒的话作为开场白,但章杳却觉得这种行为甚是无聊,“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叶君霖有些恼怒,莫非说是自己上辈子欠他什么?叶君霖感觉眼前这个一无所有的章杳比起之前见面时那位叱咤风云的章司令更难以相处,忍不住咬着牙恨恨道:“你没有忘了说点什么吗?”
章杳顿了片刻,似乎真是在认真思考了一番后才道:“谢了。”
的确是要谢的,若不是因叶君霖的话,章杳今日怕是有去无回,而他这一声也让叶君霖的心多少软了些,摇头道:“都到了这步田地,又何必去招惹日本人?那些趋名逐利的苍蝇便是如此,今日还能是朋友,明日便……”
叶君霖想说的是“弃如敝履”,虽然用这么狠的词也是为了表示对日本人见利忘义的憎恶,但幸亏话到嘴边时被她咽了回去,否则又是正中了章杳的痛处。
怎么说呢,身为一族之长,虽不能说未卜先知,但也要对所有即将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期,章杳何尝没想到这一趟并不会顺利?只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罢了,有些事情不得不做,有些苦不得不吃,人的年纪大了,便会慢慢理解这些事。
“你也不想想,若是这一枪稍稍偏了些……”
子弹未见鲜血时,谁也猜不到它会射中什么地方,章杳久经沙场,早就猜到自己打出去的子弹最终都会落在自己身上,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
午夜,被章杳拿枪指着的石井发出杀猪般的嚎叫,那声音吵得章杳有些心烦,手指缓缓地搭上了扳机。
用枪杀人和用蛊杀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相比较起来,章杳还是喜欢后者,至少,用蛊不会溅上自己一身血。
可是就在章杳将要扣动扳机时,房间里率先响起枪声,章杳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力,紧跟着身子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他看到子弹在那间旧军装上打出了一个洞,鲜血汩汩而出,还不等疼痛袭来,章杳立刻举起枪指向子弹飞来的方向。
横野下二躲在沙发后,将身子藏得严严实实,唯有露在外面的屁股仍在不停颤抖,活脱脱好似只鸵鸟。
章杳没有来地觉得想笑,他没有对横野下二开枪,而是举枪对准石井连开三发,之所以放过横野下二倒不是出自仁慈,章杳只有六发子弹,正如之前横野下二所说,他现在在日军军部的职权已经被石井架空,现在的横野下二已经不配浪费章杳的子弹。
枪声遮盖住了走廊里的脚步声,因石井不停左右躲闪,这三发子弹中只有一枪打中他的小臂。
还有三发,章杳深吸了口气,到了这种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枪法实在不配做个军阀。
嘭、嘭。
两枪中只有一枪打中石井的肚子,但章杳已经没有机会了。
书房里,横野下二瑟瑟缩缩地躲在沙发后一动不动,石井捂着硕大的肚子躲到了书桌后,卫兵已经踹开房门,章杳站在房间正中,握着他最后一枚子弹。
横野下二家的书房不算大,三个卫兵率先冲进来,却齐刷刷地卡在门口,章杳立刻侧身躲在衣架后,顺势抄起一只帽子向石井的藏身之处甩过去。
几名卫兵出自本能地对着那帽子连开数枪,黑漆漆的房间里,枪火如烟花般不停闪烁,直到石井的骂声盖住枪声,惊慌失措的士兵们才终于停止射击。
“你们这些混蛋难道想打死我吗!支那人!快去抓那个支那人!”
几名士兵面面相觑,他们在房间里环视,却并没有看到石井口中所说的支那人,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士兵突然感觉脚腕一凉,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