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 工部老尚书把嫡长女嫁给梁仲白的时候, 梁家已经远离权力中心很多年了。梁仲白人近三十, 却只得一个秀才的功名。同宗另外一家却出了个才金丹, 立身朝堂, 越发衬得梁仲白百无一用。
“盛京这地界儿, 主家连着几代没出过修士, 旁人对家主之位磨拳霍霍也是正常的。但梁仲白不服气,据他上了什么万言书给先帝,险些被先帝砍了脑袋, 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情,才只把他打了五十大板,从宫门口扔了出去。
“工部老尚书悄悄地把他捡了回去, 养在自家庄子上, 过了两年又把一个女儿许配给他。知情的人都觉得,老尚书莫不是疯了。梁家是靠着老尚书的面子, 才又挺了一些年。
“直到今上登基那会儿, 不知怎么着, 盛京城里忽然传起了梁家独子梁仲白, 乃是不世奇才的风闻。老尚书也口口声声他这位置将来只有梁氏仲白配坐。据今上都开了金口, 有机会要见见这个奇才……
“可就在这么个守的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那梁仲白却不知忽然抽了什么风,跟家里买的一个女奴私奔了。扔下家里怀着孕的娇妻,和殷殷期盼的父母丈人, 就这么在盛京城里消失了。
“梁仲白这一跑, 梁家就彻底倒了。十年杳无音讯,老尚书致仕,梁家老族长和夫人去世,也都没有回来。梁氏的族长之位,自然也就落到了旁人头上。
“只可怜了梁夫人,失了倚仗又不肯回家再嫁。亏得你大哥好心收留,才总算没有被梁家那些个虎狼亲戚催磨死。
“咱们王府就是这么着,才跟梁家有了几分情分。”
巧夫人知道的消息着实不少,一番旧历讲下来,思路清晰敏捷,竟好像也能去考个秀才了。
“直到十年之后,有人在朝仙台押送回京的囚车里,发现了梁仲白。据是用了伪造的陆引,被地方官府抓住了,送回原籍吃牢饭。
“当时囚车边上还跟着个八九岁的娘,脚都磨烂了一路哭着跟到京城。这娘就是梁暮,梁氏郎的庶长女梁大姑娘。
“等了十年的梁夫人,使银子把梁仲白赎了出来,接回了家。并且,梁夫人已经独自把梁仲白留下的儿子养大成人,就是新科探花梁朝。”
“唉……”十四五岁的姑娘,再怎么早熟,看世界的时候也带着珍珠色儿的眼镜。何况她父亲有权,姨娘伶俐,嫡母宽和,兄长又是个好脾气,并没亲历过那些鬼蜮魍魉。所有的杀伐血腥,阴私勾当都是听来的。
“梁夫人对梁大人是真爱啊……这样就原谅他了?她本就是下嫁,梁大缺年又那么对她?”
巧夫人呵呵地笑了:
“我的姐儿,你呀,还是想得少了。工部的老尚书,早在先帝年代,就是今上的人。”
“啊?”姑娘吃了一惊,“可他图什么呢?他都做到工部尚书了,站太子又不算从龙之功。他当时干得那事儿,多容易吃罪先帝呀!”
巧夫人轻笑:“子和大人们图的是什么,就不是我这种深宅妇人能明白的了。我只看得出,老尚书是什么样儿人?先帝还在的时候老尚书就敢偷偷捡了梁仲白站队,他养出来敢嫁给梁仲白的女儿,能是什么省油的灯?这父女俩只怕是一样心大胆黑的投机脾性,才不理会什么私奔不私奔。
“只要今上一重用梁仲白,梁夫人就一是他的真爱。”
姑娘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一切问题的结点,在于30年前,梁仲白上到底写了什么……
“那必然是今上图的东西,是能让老尚书不惜嫁女,出工部首领非梁仲白莫属的东西。甚至让梁夫人好像捡了什么金砖一样,抱住了就不撒手的东西。京城贵妇的圈子里,她简直活成了一个笑话儿,堂堂正正的夫人们都瞧不起她,她只能跟我们这些各府里身份比较尴尬的女眷混一圈儿。
“那梁仲白自从进了工部,官位是一级级升到了侍郎,从资历上看也没什么问题。可实际上呢,梁侍郎可一都没有去工部当过差。他是带着朝仙台的人,一直窝在山旮旯里头的。
“这其中就包括了梁大姑娘之前订亲的公羊家。”
“所以那万言书上到底写了什么?”姑娘问。
“没人知道呢,我的姐儿。今上又不能公开打先帝的脸,把那万言书贴到告示上给人看。但想来……王爷应该是知道的。”
巧夫饶话到此处停了一停。
听潮阁外间,白玉案后,杨夕两手搭在膝盖上坐着。
两眼漆黑地望着阁外,那仿佛南海边的波澜景色。
整个世界都好像翻覆了。
印象中的爹爹是个窝窝囊囊的老秀才,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长衫,满脸都是愁绪。多的她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她从来没想过她爹竟然有家世,一封上书就能震动朝堂。
“姐儿想听听梁家大姑娘的故事么?这倒是盛京城里人人得出的,我一个妇人,也不会讲得更精彩。”
理所当然的,这话儿又是明着问逍遥王府的姐,实则等着杨夕的反应。
杨夕伸出手指,在白玉桌面上停顿了半晌,才吣敲了一下。
巧夫人很有耐性,一直等到声音响起。才平平静静地开口道:
“许是因为从儿遭了那番随父押送的苦,这梁大姑娘长大了之后很是反骨,在盛京城里都是让人理解不聊奇女子。
“先是十几岁的时候,赶上昆仑开山,满京城有灵根的孩子,爹娘都想办法凑钱给送到昆仑去。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