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信里说:周同学,你也不要怕,还有人默默关心着你,希望你快乐。
为了避免看出笔迹,我特意在电脑里写的,然后打印出来。核对了地址三遍,我确信牧云一定能收到。
当牧云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还来不及说好久不见,他就过来紧紧抱住了我。我感到他的脸颊贴着我的头顶,蓬松的围巾被他前胸的压扁,然后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如果我还活着的话。不,我当然还活着。我已经陷入一片混沌了。
双手也不知道该放哪里。
拥抱的时间并不长,我的脸却燃烧了很久。牧云问我能不能陪他去个地方。
我们来到江边,曾经贞姐第一次给我弹吉他的地方。跟贞姐喜欢四处看风景不一样,牧云一直望着西边的方向,目不转睛。我也望过去,那是迷雾朦胧的江面和若隐若现的高楼。我就在他身边半米处,花了好长的时间调整才平复心率。
我们都没有说话,江风习习。船舶的鸣笛悠长而平静。
直到冬阳完全落入了江面,他才开口说了一句话。
“杨筝,你的钱包。”他从口袋里拿出我的皮卡丘钱包。
我一怔,原来是被牧云捡到了。这么说,他知道我去过他家了?还没等我捋清思绪,他又说:“你以为换件衣服戴个口罩我就认不出你了吗?还有,你可以隐藏笔迹,却改不了行文的语气。我一看信就知道是你。”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做错事还自以为能瞒天过海的小孩。
“我……”
牧云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而是跟我说起了他的事。原来,他外公的癌症无药可医,过世时八十四岁,算是喜丧。最初的伤心后,他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令他难以忘怀的是,他爸爸没有回来见外公最后一面,也没有参加葬礼。
我第一次听说牧云还有爸爸。当然人都是有爸爸的,我的意思是之前我以为他是孤儿。“你爸爸到哪里去了呢?”我问。
牧云冷笑,“在巴黎,还是比利时,或者荷兰?谁知道呢?我一遍遍地打他的电话,除了娱乐场所的喧闹声,什么都没有。我已经快两年没见他了。”
原来牧云的爸爸常年在国外。
“他,一定也很想你的。世上没有不想儿女的爸爸。”我试着安慰他,“也许他有自己的苦衷。”
“杨筝,你看,沿着长江一路往西,就是成都。”牧云说,“终有一天,我会回去。”
夜幕已经降临,江边亮起霓虹。我看到的西方,是一片雾霭与灯火中的混沌,还有牧云坚毅的侧脸。
北风变本加厉。牧云额前的短发飘着,仿佛很快就要结上一层霜。此时我才留意到,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校服外套,从领口能看到打底的毛衣,也并不厚实。他凝望着西边那么认真,一动不动。我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于是我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他身上。小姨叫我穿得太多了,脱下一件也不冷。牧云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地摸着我的外套,“你这是做什么?”
“你穿太少了,这样会着凉的,我不冷……”我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到原本在我视线中的霓虹灯不见了,换之是牧云的脸庞。也就是半秒钟的时间,很快眼前一黑。
唇上是起初冰凉、又渐渐温热的触觉。我的脑子里像是有几百个爆竹同时爆炸,轰轰作响,我无法思考,也忘了动弹。
当我的牙齿终于感知到牧云的舌头时,大脑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我飞快地推开他,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