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还有,设立‘外务部’,泰西各国一致叫好——这倒不不稀奇;稀奇的是。对钱定舫出任外务部尚书,也是一致叫好,说什么……哦,‘表示衷心的欢迎’——这可就有些稀奇了!”
“也许……是瞅着朝内北小街的面子?”
“刚开始的时候。”宝鋆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再仔细想想,不大对头呀,英吉利、美利坚、普鲁士、奥地利这些国家。是给朝内北小街的面子的——这不消说;可别的国家呢?法兰西、俄罗斯也跟着叫好呢,难道他们,也一般的给朝内北小街的面子?这,有点儿说不通啊!”
“这……也是。”
“我私下底请教了法国公使馆的一个‘一等秘书’,他说,这位钱大人,在上海的时候,在‘外交圈’里,就小有名气了,当时。轩邸和洋人打交道,不少事情,都由钱定舫出面办理,他和上海的各国领事,都熟识的。”
顿了顿,“据说,先头,钱定舫是一个洋字儿也不懂的,为了和洋人打交道,快四十岁的人了。从头学了起来,几年下来,英国话、法国话,居然都给他学通了。俄罗斯话也能说一点儿,这一层,在洋人的‘外交圈’里,算是传为佳话了——这一点上,不论哪一国的洋人,都佩服他!”
“哦……”
“从上海到了北京。你别看钱定舫不怎么和朝臣们来往,私下底,却是各国公使的常客,彼此打得火热!——六爷,你说,他出任‘外务部’尚书,洋人们怎么能够不‘表示衷心的欢迎’呢?”
“就是说,那边儿,早有……”
“是啊,早有布置!六爷,你瞧瞧,这算计,不是‘国手布局’是什么?”
顿了顿,继续说道:“‘他’刚到北京的时候——我是说,‘他’刚刚入直军机的时候,一个心腹都没有带过来,现在好了,可了劲儿地安插自己的人,尤其是这几个月——别的都不说,单凭这一点,就不对劲儿!”
“这几个月……”
“这几个月,‘西边儿’不在,只有老实头的‘东边儿’一个人,又弄了个‘黄白折’制度出来,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天赐良机,还不抓实了?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默然片刻,恭王又问道:“‘他’……还安插了什么自己的人吗?”
“多了!譬如刑部!”
“刑部?”
“方子颖在刑部,”宝鋆说道,“做副堂做的好好的,咱们原本想着,他能够补上正堂的缺,不想前些日子,礼部侍郎出缺,‘上头’就把子颖调到礼部去了,这个事儿,六爷,你已是晓得的了。”
“嗯。”
在“恭系”里,方鼎锐的情形,和曹毓瑛、许庚身非常相似,都是军机章京出身,角色也类似,都是谋士一类。在辛酉政变中,亦同曹、许二人一般,与闻机密。许庚身、曹毓瑛两个,先后“叛”到了“关系”那边,方鼎锐在“恭系”中的位置,无形中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刑部的汉尚书的缺,一直空着,满尚书麟昌庸庸碌碌,管不来事儿,刑部的事务,事实上是由方鼎锐抓总的。恭王和宝鋆的算盘,本来打得挺好:再过段时间,火候差不多了,就想个法子,叫方鼎锐补正堂的缺,把刑部真正拿在手里。
方鼎锐调礼部,这下子,前功尽弃了。
但“上头”这个安排,你挑不出什么短儿来,因为在台面上,方鼎锐不但是平级调动,甚至可以认为是升了半级。
六部之中,吏、户、礼、兵、刑、工,论地位,吏部居首,接下来就轮到户部和礼部了。户部掌天下财赋,论重要性,自然在礼部之上,但若论清要显贵,礼部却在整天和铜钱打交道的户部之上,因此,习惯上,礼部的地位比户部要高,仅次于吏部。
刑部的地位,犹在兵部之后,所以,方鼎锐由刑部侍郎转礼部侍郎,就个人仕途而言,虽然是平级调动,却算是“左迁”。
不过,再往上走,情况就不同了。
方鼎锐有接刑部正堂的可能,但绝无接礼部正堂的可能。这是因为,礼部尚书极重资历,能坐这个位子的,必然是望重士林的大佬。翰林出身是最起码的要求,方鼎锐和曹毓瑛、许庚身一样,不过举人出身,进士都没有中过。更别说“点翰林”了。
“谁来接子颖的缺,”宝鋆说道,“六爷,你大约还不晓得吧?”
“不晓得。”
“这个人,”宝鋆说道。“你十有八九,没有听说过——齐明堂,齐秉融。”
恭王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齐秉融?似乎……有一点点印象,可是……”
摇了摇头:“实在想不起来了。”
“不过,”宝鋆说道,“若说起齐某人原本的缺分,你大约就能够想得起来了——江苏廉政专员。”
“啊……是他……”
这,又是一个“真正的嫡系”了。
“当初,”宝鋆说道。“轩邸弄出个‘廉政专员’的花样,咱们聊起来,还觉得‘挺有趣的’。本来,朝廷经制中,并没有这个名衔,全靠六爷你一力主张,江苏才能够破了这个例,没想到——”
说到这儿,一声冷笑:“现在,这个齐矮子。居然踩进来北京,踩到了咱们头上!这真叫——”
顿了顿,“养虎为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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