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暖,战争的传言日盛一日,诸州联军已经重新攻占潼关,击败了几股不知新旧的降世军,对官兵来说,那些人全是叛贼。
思过谷也在进行一场“战争”。
野草生长的速度出人意料,而且悄无声息,天黑前明明看它们还在屋墙几十步以外,像是一群温驯的羊羔,绝不敢越过边界半步,可是次日一早,推开房门就会吃惊地发现门口、墙角,以至墙壁上,多出几片绿色。
就算是真正的高僧住在这里,也没办法安静的修行,夜深人静的时候,趁机疯狂生长的草木会发出滋滋的怪响,更有数不尽的虫蛙藏身其中,鸣叫声近在耳边,找时却怎么也搜不到它们的身影。
徐础有“活儿”可干了,如今挑水、劈柴都是小事,阻止这些步步紧逼的野草才是当务之急。
草木芬芳再也不是沁人心脾的味道,而是战斗开始的鼓声,镰刀、锄头……能用的工具都用上,土掩、火烧……丝毫不可手下留情。
冯菊娘再来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向出来迎接的昌言之道:“公子说是隐居,也用不着隐成这样吧,我差点以为自己走错路了——不对,根本没有路,路去哪了?”
昌言之分开草丛,疲惫地说:“还没收拾到这边呢,草太多,人太少。冀州总是这样吗?都说江南草木繁盛,也没有这么厉害。”
“冀州?我一路赶来,就没见到哪里的野草长么得这么茂盛。你说会不会是奇迹?”
“什么奇迹?”
“范先生恰好仙逝,徐公子恰好到来……等我回城打听一下,思过谷若是年年如此,那就是咱们少见多怪,若是只有今年这样,恐怕得需要一位法师。”
昌言之大笑,笑过之后心里却没底,“得是一位真正的法师,骗子不行。”
“谁能骗过我?公子人呢?”
“跟我来吧。”
走不多远,冯菊娘眼前豁然开朗,谷中的房屋终于出现,看上去比记忆中要矮小,离墙数步至数十步之间,是块参差不齐的空地,有火烧过的痕迹,土块翻起,还有几条纵横的浅沟。
“这里是刚刚打过仗吗?”冯菊娘吃惊地问。
“差不多,比打仗更累。”昌言之伸手指向徐础。
徐础正与老仆等人围成一圈喝水休息,彼此说笑,全没有主仆之分。
冯菊娘让一直跟在身后的丫环去查看自己的房间,她走到徐础近前,先向其他人微笑,然后道:“正好,这个地方看来也住不得人了,大家收拾收拾,待会都跟我走。”
众人欢呼一声,他们早已厌倦了这场看不到尽头的战斗,而且觉得毫无意义,就算成功阻止野草的蔓延,这里也还是一座荒僻的山谷。
只有徐础摇头,笑道:“别人可以走,我不走。”
除了徐础,谷里还剩下十四人,他们是真心留在旧主身边,宁死不离,见徐础摇头,他们也纷纷摇头。
丫环从远处匆匆走来,“夫人,咱们的住处还好,只是有些潮气,我打开门窗通通风。”
“中午太热,没法干活儿,公子让大家休息一阵吧。”冯菊娘道。
徐础放下手中的锄头,“的确该休息了,等到黄昏,稍微凉爽些,咱们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众人稀稀落落地应道,士气不足。
“公子去我屋里坐会吧,我要收拾一下屋子,还有话对你说。”
冯菊娘的屋子是谷中最好的一间,虽然也不大,但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虽然许久不住,仍留存一股淡淡的香气。
徐础也是第一次进来,赞道:“难为你是怎么收拾出来的。”
“我有丫环,让她收拾。”冯菊娘道,将房门关上,窗户依然敞开,“公子请坐。”
徐础坐椅子,冯菊娘坐床沿,“公子猜得没错。”
“我猜什么了?”
“楼矶,他的确不是自己逃回来的,而是奉宁王之命,来向大郡主献计。宁王身边有一位军师……”
“张问璧?”
“他算什么军师,一名会写字的书生而已,是郭时风,与公子很熟的那个郭时风。”
徐础轻轻一拍额头,“我险些将他忘了,当初是我派他去往淮州——这么说他自己选择了宁王。”
“选择也好,被迫也好,总之是郭时风给宁王出的主意,宁王释放几名楼家人,让他们来邺城求和献计。”冯菊娘等了一会,“公子已经猜出献计详情了,是不是?”
“一点眉目。”
“公子先说,我做评判。”冯菊娘喜欢这种游戏。
徐础想了一会,“本来只有一点眉目,既然是郭时风做军师,我还能猜得更细致一些。宁王投降石头城的朝廷了?”
“这件事早有传闻,大家都知道。”
“以护送太后为名义?”
“宁王抢走太后,总得有些用处。”
“宁军已经进城了?”
“那倒没有,迄今传来的消息都说宁王率军驻扎在石头城外,得了一个什么将军的称号,他拒绝先交出太后,皇帝也不许他进城。但是公子也知道,如今消息不畅,江东离得又远,宁王也有可能已经进城。”
“嗯……当时若没进城,现在也不会,宁王兵少,先声夺人还有立足之机,等城里看清虚实,他进城反而危险。”
“那就是没进城,但是这与楼矶献计无关,这些事情他也不知道。”
“宁王要进城杀死皇帝,尽除梁、兰两家,以此换取邺城对宁王之号的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