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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大臣人人怀有私心,欢颜郡主同样令朕失望,就连你这样一个吴国遗孽、禁锢之身,居然也妄图刺驾。”皇帝既得意,又愤怒,“天下乃朕之天下,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唯有朕能够毫无保留地心怀天下,你们,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皇帝仰天叹息,悲戚不已,竟有要哭的意思。
楼础偷偷看一眼自己的卧房,跑进去拿匕首,再跑出来刺向皇帝——来不及,而且即便来得及,他也未必是皇帝的对手,他需要一次无人注意的刺杀。
长公主也没走,从外面进来,低声劝慰皇帝,目光温柔,偶尔看向另外两人,却能瞬时变得冷酷。
皇帝轻轻点头,心情似乎好了一会,突然没来由地大怒,一把将长公主推得坐在地上,指着她道:“朕将宗室子弟交你给照顾,瞧瞧你将他们娇惯成什么样子!临到用人之际,竟然无人可以信任。”
皇帝原本要自己承担“娇惯”的责任,这时终于找到新的罪魁祸首。
长公主坐在地上惊慌失措,不敢多做辩解,颤声道:“陛下可以信任我和济北王……”
“嘿,你们两人一人目光短浅,一个酗酒无能,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有事没事跑到太后面前进谗言,朕与太后生分,全是你们两人使坏。”
皇帝转身大步离去,迈过门槛时差点被绊倒。
长公主又在地上坐了一会,慢慢起身,向看到这一幕的两人道:“天下重担都在陛下一人肩上……等到事情过去,陛下自会明辨忠奸。”
长公主解释过自己的窘境,随后脸色一变,向欢颜道:“你为一个必死的反贼背叛陛下,无论如何也逃不掉这个‘奸’字。”
长公主甩手走了。
剩下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心情复杂,楼础开口道:“天下这副重担对任何人来说都太重了,陛下真的应该与他人分担。”
“陛下在登基之前,就想着如何从群臣手中夺回权势,大事未济,怎么可能与他人分担?”
“百万民夫说征就征,十万大军说来就来,陛下还要怎样的权势?但我明白你的意思。”楼础稍顿一下,“秦州乱民与大将军谁胜谁负,仍是未知之数,陛下心里不踏实。”
“大将军一生百战百胜,击败过多少强敌……”欢颜话未说完,进来两名宦者,请她出门,欢颜起身笑道:“咱们聊得太开心,惹得陛下与长公主不高兴了。”
皇帝想看到的是生离死别,不是两人隔庭谈论。
楼础起身相送,拱手道:“与世沉浮,不失为君子之道。”他希望欢颜能与其他人一样讨好皇帝,不必白白受苦。
欢颜摇头道:“天下道路纵横,我宁取直道,不走曲径。十七公子切莫心存愧疚,我之直道,与君无关,只不过恰巧同行一段而已,你坚持要走的道路,在我眼中离正道远矣。”
楼础再次拱手,“郡主直中直,我取曲中直,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
院中只剩楼础一人,片刻之后,有宦者进来收拾屋子,对他视而不见,他也不看任何人,独自游走,漫无目的。
皇帝有几天没露面,长公主、欢颜也没再出现,楼础将匕首找出来,重新绑在脚踝内侧,打算再也不离身。
他曾想将消息传递出去,很快放弃,他根本找不到机会,即便将皇帝的计划说给三哥楼硬,也不会得到信任。
这天临近午时,楼础正要吃饭,宦者请他走一趟,也不说去哪,走出一段路,楼础认得这是前往勤政殿的方向。
楼础赶到时候,正值群臣告退,梁太傅等大臣陆续从他身边经过,偶尔有认识他的人,面露惊讶,马上挪开目光,装作没看见。
楼础立刻明白,秦州出事了。
殿内,皇帝坐在榻上与站在一边的邵君倩小声交谈,看上去十分冷静,没有前些天的狂躁与悲愤,亦没有喜悦之色。
引路的宦者退下,另外两名宦者将楼础“押”至一边。
邵君倩不住点头,时不时飞快地在木版上刻划几笔。
许久之后,皇帝言讫,邵君倩夹着木版匆匆离去,对楼础不看一眼。
皇帝闲下来,从宦者手中接过茶杯,不紧不慢地品饮,似乎在发呆,没注意到楼础的出现。
果武侯兰恂跑着进来,远远地跪下叩见皇帝,随后膝行向前,瑟瑟发抖。
皇帝将茶杯还给宦者,向兰恂道:“舅舅可有话说?”
这一声“舅舅”吓得兰恂魂飞魄散,满朝文武都知道,皇帝对谁越是客气,那就是心中恨极。
兰恂连连磕头,哭道:“老臣知罪,老臣该死,可老臣绝无欺瞒陛下之意,实在是……实在是……”
从皇帝到大臣,随时都能泪流满面,楼础见怪不怪,只诧异这一招居然好用。
皇帝不那么和善了,恨恨道:“若非太后求情,将军虽百死不得赎罪。”
“陛下再给老臣一次机会,这回绝不再让陛下与太后操心。”
兰恂指天发誓,押上全家人性命,良久之后,皇帝终于道:“将军休怪朕绝情,错就是错,不可饶恕,朕已草拟诏书,免你平西将军之职、果武侯之爵。”
兰恂跪谢不止,最后道:“老臣别无所求,只求待罪行伍之间,奋勇杀敌,稍赎己罪,以慰陛下与太后之心。”
“你还想带兵?”
“老臣不求带兵,愿为士卒,冲锋陷阵……老臣全家都愿从军报国。”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