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开雪化,天气寒冷。谢希微和杨心儿都被留在了客栈里。
潘琳领着卫陵长、杨氏、刘三郎一家,前去镇头视察刚赁下的小院,反正谢希微的居住条件由杨氏说了算,卫陵长跟着去“瞧瞧晦气”。
不到午时,卫陵长一行人就回来了,杨氏高兴地说院子极好,打扫一番明后天就能搬了。
被谢希微洗脑一上午,杨心儿不免嘀咕:“都是住院子,何必到这里来住?侯府不好么?”
卫陵长丝毫没想过是自家小徒想要上山,只对杨心儿笑道:“只在镇上歇觉。希儿每日都要随卫师父上山学艺,心儿可与希儿一同玩耍。”他认为杨心儿是想进山找虫子玩。
原来如此。谢希微稍微放下心。
寒山玄功与普通武学不同,初期须观风采气理顺自身阴阳,这些功夫必须在山里做。
据谢希微的经验,名山大川的风气都是很好的,目前最合适的当然就是寒山锦亭峰了。退一万步说,相如、真如二峰也不差。她欲入门修行,待在寒山镇上肯定不行。
现在才明白卫陵长是打算亲自给她“走读”。不得不说,这么反复折腾,来回奔波,只为给小徒弟弄个清爽干净的住所,卫陵长对她未免太过溺爱。
刘英在一旁兴致勃勃,和杨心儿讲述今日所见的惊奇:“进门就觉一股阴森,凉得出奇。走过那口深井,就听见有小孩哭……卫仙长过来略站一站,哭声就没了!我觉得必然是有鬼!”
刘雄吸着鼻涕附和:“对对对,肯定有鬼!”
刘三郎走来左右开弓,巴掌拍俩儿子后脑勺:“不得胡言乱语,惊吓贵人。”
贵人当然不是杨心儿,是坐在一边目光炯炯望着他们的谢希微。
卫陵长忙安慰道:“人死有煞,打散就是。师父下午就去收拾了,不必害怕。”
前世卫陵长只顾着教授谢希微武艺,道脉传承反倒是断绝了,谢希微对此不甚了解,也不是很感兴趣,点点头,说:“师父何时教弟子习剑。”
卫陵长呵呵道:“不急不急。明日进山先看看风气。”
下午卫陵长又往镇头小院走了一趟,他什么都没带,无香无疏,也没有法衣莲冠,和谢希微前世所见的道士做法都不相同。
不到晚饭时候,他就回来了。吩咐潘琳派人去收拾整理,明日搬家。
夜里上床时,谢希微摸着指间看不见的戒指,不知今夜是否还会入梦。
……
锦亭小楼。
仍是梨花似雪的季节,仍是阳光普照的天气。
昨夜梦见的青衫男子仍是那副潇洒英俊的模样,仍坐在谢希微从前常坐的阑干坐席上,抱着谢希微最喜欢的小猫,指尖在谢希微心爱的紫砂茶盏上画圈。
谢希微咬牙,昨天用我的粉瓷茶碗,今天用我的紫砂茶碗,你要把我的杯子喝个遍么?
“为何不来赴约?”那人似不太高兴,长眉微挑,盯着人的目光就有些冷。
“我和你约了什么?”谢希微发现自己竟然能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了。
她不再是昨夜那样浑浑噩噩鬼使神差的状态,就像她真的到了进了梦中。
那人很惊讶:“你忘了?”
他眨眼间就从小楼阑干处飞了下来,衣袂飘飘,宛如谪仙。
离得太近,谢希微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瑕疵、宛如玉石般冷润的脸庞,心中就生起一种无法悖逆的念头:他不是人呀。玉肌冰肤,神颜仙骨。他从头到脚都和凡夫俗子不一样。
然后,她不由自主地将左手举了起来。没人动她,她就是忍不住抬起手。
那人认真在她指间看了一眼,莞尔一笑,道:“原来如此。”
“好吧,你答应我的事,可以等你想起来了再做。不过,在此之前,你要付我利钱。”
那人折袖转身,谢希微没看清他的身法,他已重新回到了小楼上,抱起了小猫。
不是神仙吗?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吗?你还要“利钱”?谢希微目瞪口呆。
“每日一坛酒,一碗浆,五谷三钱,红白肉四两。这可不能再忘。”
你一个看上去很气派的神仙,竟然要吃的?谢希微转念想起供在神龛前的鲜花果品,又觉得大约神仙就吃这一套。她想了想,问道:“那我怎么给您?”
在寒潭前放个供桌,点根香,默祷大仙来享用贡品?
那人没好气地说:“扔下来呀!”
……
谢希微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又是满身冷汗。
这一回她没从梦境中带回梨花,而是带回了完整清晰的戒指。
——曾经看不见的掌门戒指,此时清清楚楚、确实存在地戴在了她的左手上。
戒指和前世不一样了,生生缩小了两圈,完好温顺地伏贴在她胖乎乎的手指上。她一直觉得戒指有些奇怪,现在能看见实体了,才明白哪里不对:从前戒面上篆刻的是两尾阴阳鱼,现在,阴阳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她不认识地拙雅古奥的字。
她隐隐觉得,她的重生,和梦中所见的仙人有关系,和这枚戒指也有关系。
只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想起梦中那人所说的话,谢希微又禁不住头疼。
每天爬锦亭峰,往寒潭里丢一坛酒,一碗浆,三钱五谷,四两红白肉?
若是前世的谢希微也罢了,现在她根本做不到啊!不说她怎么忽悠师父每天带她爬一次锦亭峰,被卫陵长逮到她往寒潭里丢东西,估计能立刻翻脸把她按住打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