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四月,雪融冰消,长江开始进入汛期,江水浩浩荡荡地从上游下来,到的江宁一带时渐成声势,一路的航道之上,此时便只有吃水较深的大船敢行驶了。便是如此,宁毅等人所乘的官船也是有几分颠颠簸簸摇摇晃晃,出航之后,若有晕船者,便渐渐显出了症状来。
“待到了大运河后,船便行得稳了,一开始这两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此时在这些船上随行的多是达官显贵,有身份之人,船行得不稳,便有人发了脾气,有的甚至立刻便要下船,乘车马北上,船工等人便只好陪了小心解释。宁毅等人起航才半天,便见到几起这样的事情,这年月里便是有身份之人出行机会其实也不多,晕车晕船又没有特效药物,若是海船,这类症状便更加麻烦了,只能忍着,无法可想。
宁毅对这类事情倒是还好,倒是随行的苏文昱晕船晕得厉害,便也只好让他在后面的舱室吐啊吐啊,说道:“吐啊吐啊的就习惯了,人生就是这样。”
他这次上京,毕竟要加入的只是情报系统,康贤等人便只是将他们一行人安排在了后方一点的舱室,不与前方的官宦显贵有太多交集,闻人不二等人的待遇也是如此。宁毅倒不在乎时代的差距,随后与众人说起平衡能力的由来,言道人脑靠近耳朵两侧有一处名为半规管,若是解剖开来,该是怎样的地方,便是此处司掌着人体的平衡,若是晕车晕船之人,多半便是此处不甚发达。
小婵偶尔端了茶水过来,便知道自家姑爷又在说那些旁人听不懂的东西了。其实旁人即便不懂,宁毅也是不多解释的。闻人不二、齐新勇、齐新义等人原本以为他看了什么杂书或者信口胡诌,后来见他说得头头是道,才信可能有这类事事情。其实他们倒未必相信人脑平衡便来自于那半规管,只是逐渐觉得宁毅可能真知道人脑之中有些什么,又听他说人脑展开之后有多大,都不由得心下骇然。
此时即便是再有好奇心的医生大夫,也不至于去了解这方面的事情,若是验尸的仵作倒还有些可能,但也绝不至于把人脑摊开,去看看到底有多大。宁毅这样一说,众人不由得想到,莫非他闲着无事去测量过?
其实宁毅看来书生儒雅,但行事每多出人意料,闻人不二见过他冷静之下微有些神经质的部分。齐新勇等人与他打交道虽然不多,但也见过他站在刘西瓜身边的情景。后来听说是他设计将杭州城门打开了,这样的人,哪里会有简单的。虽然一开始想到他去研究这个有些奇怪,但越是去想,越觉得恐怕还真有这种可能,不由得心下骇然,下意识地与宁毅坐得远了些,倒是齐家年纪最小的齐新翰偶尔会感兴趣地回答一句:“或许练梅花桩之类的功夫于这半规管有益?”
宁毅端着茶水如此与众人聊了一阵,随后便也说些江湖轶闻,又聊了一会儿梁山,某一刻宁毅出去装了热水过来,在门口却是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咚咚咚咚的声音?”
这声音却是所有人都听到了,也都点点头。其实水面稍微颠簸,附近一些房间里箱子碰撞,便有此声。宁毅想了一会儿,却道:“好像又不是,倒似有人在敲墙壁……”众人方才听他说了解剖人脑,这时候脸色微变,都以为他神经病发作,但好在宁毅听了一阵,便摇摇头道:“可能是我听错了……”
这一天时间船行一路,也就一直颠簸,闻人不二等人到前方去打探了一番船上宾客的身份。公主府船队北上,目的各有不同,其实成国公主名下产业众多,每隔一段时间,这样的船队南北而行都有必要,这次自然也捎带了为太后贺寿辰的理由,不少达官贵胄随行而去,其实也与北伐的声势浩荡有关,虽然说在嘴上,收复幽燕乃武朝两百年来的大事,但物资、军费摊到每个人的头上便是现实问题,其实有的人愿意多出,有的人则想要少出,都有其理由。南方局势定下之后,江宁的这一拨与皇家拉得上关系的人便籍着贺寿的机会,准备北上活动一番。
此时船上的这些人当中,官员、富二代乃至于宗亲子弟都有,闻人不二打听一阵,便知道身份都是高攀不上,自是敬而远之为好。只是吃过了午饭,便有人过来拜访宁毅,乃是一名十六七岁上下的年轻人,样貌俊逸,名叫卓云枫,宁毅之前自然没有见过,但后来想想,似乎听人说过,乃是江宁文坛还算有名的一名年轻才子,由于才刚刚出来,旁人在宁毅面前说起时,大抵是评价有一子侄辈的学子颇有天资,将来必成大器之类,宁毅去到杭州的这段时间,他才稍稍有了些名气。
这卓云枫也是宗室身份,母亲是一名下嫁的县主,虽然夫家后来没什么成就,但皇室血脉终究不可磨灭,这次大概也是想要上京博一番名气与人脉。他一见宁毅,言语之间倒是恭敬,随后又向宁毅请教了一番诗词上的见解,宁毅随船上京之事并未与许多人说,本以为这少年与康贤有些关系,因而找来,后来言语中才发现,这少年原来也是周佩的仰慕者,话语之中偶有提及小郡主,都是颇为欣赏的态度。除了言语表情中有这少年人特有的几分踞傲外,并没有什么可称得上缺点的地方,但少年有才、自傲,本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了。
如此聊得一番,那少年在宁毅这边坐了一会儿,喝了几杯茶,随后便又走了。